第18章 故事新编 (9)[第2页/共4页]

上自王后，下至弄臣，骇得固结着的神采也回声活动起来，仿佛感到暗无天日的哀思，皮肤上都一粒一粒地起粟；但是又夹着奥妙的欢乐，瞪了眼，像是等待着甚么似的。

“阿呀，天哪！我们大王的头还在内里哪，！”第六个妃子俄然发疯似的哭嚷起来。

他们泪眼恍惚地四顾，只见军人们满脸油汗，还在打捞。而后捞出来的是一团糟的白头发和黑头发；另有几勺很短的东西，随乎是白髯毛和黑髯毛。而后又是一个头骨。而后是三枝簪。

热气还炙得人脸上发热。鼎里的水却一平如镜，上面浮着一层油，照出很多人面孔：王后、王妃、军人、老臣、侏儒、寺人。……

（1）本篇最后颁发于一九二七年四月二十五日、蒲月旬日《莽原》半月刊第二卷第8、第九期，原题为《眉间尺》。一九三二年编入《自选集》时改成现名。

民萌冥行兮一夫壶卢。

彼用百头颅，千头颅兮用万头颅！

嗟来返来，嗟来陪来兮青其光！

青其光兮永不相忘。

异处异处兮堂哉皇！

（3）子时我国当代用十二地支（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记时，从夜里十一点到次晨一点称为子时。

玄色人也仿佛有些惶恐，但是面不改色。他从安闲容地伸开那捏着看不见的青剑的臂膊，如一段枯枝；伸长颈子，如在细看鼎底。臂膊俄然一弯，青剑便蓦地从他前面劈下，剑到头落，坠入鼎中，砰的一声，乌黑的水花向着空中同时四射。

“怎了？”等了一会，王不耐烦地问。

“那是一个黑瘦的，乞丐似的男人。穿一身青衣，背着一个圆圆的青包裹；嘴里唱着扯谈的歌。人问他。他说长于玩把戏，空前绝后，环球无双，人们向来就没有瞥见过；一见以后，便即解烦释闷，天下承平。但大师要他玩，他却又不肯。说是第一须有一条金龙，第二须有一个金鼎。……”

“主子们向来就没有留意看过大王的后枕骨……”

七天以后是落葬的日期，合城很热烈。城里的群众，远处的群众，都奔来瞻仰国王的“大出丧”。天一亮，道上已经挤满了男男女女；中间还夹着很多祭桌。待到上午，清道的骑士才缓辔而来。又过了很多工夫，才瞥见仪仗，甚么旗号，木棍，戈戟，弓弩，黄钺之类；而后是四辆鼓吹车。再前面是黄盖跟着路的不平而起伏着，并且垂垂迩来了，因而现出灵车，上载金棺，棺内里藏着三个头和一个身材。

仇敌相见，本来格外眼明，何况是相逢狭路。王头刚到水面，眉间尺的头便迎上来，狠命在他耳轮上咬了一口。鼎水马上沸涌，彭湃有声；两端即在水中死战。约有二十回合，王头受了五个伤，眉间尺的头上却有七处。王又奸刁，老是设法绕到他的仇敌的前面去。眉间尺偶一忽视，终究被他咬住了后项窝，没法回身。这一回王的头但是咬定不放了，他只是连连蚕食出来；连鼎内里也仿佛听到孩子的失声叫痛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