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只若初见 (2)[第2页/共3页]
玄色锃亮的皮鞋踏出车门,深色长呢风氅被风扬起一角,暴露底下深暗淡纹洋装。年青英挺的副官已算高大超卓,站在此人身边,却立时被他压了一头。
车内后座上,副官低声陈述病院的详情,后座那人靠了椅背,微微阖目,只现出倨傲表面的侧影。副官抬高声音道:“城里别的三家病院都不肯出动听手,怕是背后有人搞鬼。”那人仍沉默阖目,唇角隐透一丝笑纹。
那兵士怔怔转过甚来,望住这唱歌的修女,手中玻璃坠地。曲调凄怆,歌喉哀婉,听在世人耳中,似雪水渗入心扉,无不悲惨沉默。
那人无动于衷,语声冷硬里透出沉痛,“他是甲士,死,也要有庄严地死!”
那兵士握着玻璃的手,已被割得血流如注,最可怖倒是他的右腿,全部已腐败得暴露白骨,只靠墙支撑了身材,嘶吼着不准人靠近。美国大夫情急之下朝那人喊出连续串英文,那人也吃紧嘶吼,一口难懂的方言,谁也不知他在说些甚么。云漪初时一怔,感觉那方言非常耳熟,仔谛听了竟能明白七八分。
云漪忙抽回击,泪眼迷蒙间看也未看那人,只低头道了声谢。
“随便看看。”他头也不回,法度极快,虽只穿了平常便服,举手投足还是一派兵马风采。副官游移劝止,“传抱病区已经断绝,不宜……”
一方乌黑亚麻手帕递到面前。
“来不及是甚么意义?”一个降落的男人声音从人圈别传来。
云漪游移了一刻,拉下头巾,任长发披垂下来,面庞再无讳饰――可惜少年已经看不到了,那双深凹的眼里已蒙上一层死灰。
云漪情急,抢上前拽住那人手臂,“别杀他!”
中间数名修女一起惊呼上帝,连连在胸前画出十字。
云漪含泪望畴昔,喉头略哽,启唇唱道:“今古国土无定据,画角声中,牧马频来去。满目萧瑟谁可语?西风吹老丹枫树。”只唱得前人半阕《蝶恋花》,曲未尽,泪已落。
护士打扮的肥胖女人将一箱药品交给她,趁四下无人,抬高声音道:“刚获得动静,路程临时打消,人不来了。车子等在后院门口,从断绝区绕畴昔就能看到。”
她母亲是吴地人氏,说话口音模糊与此人类似,却又不尽不异。云漪定神谛听,断断续续听得他说,“阿珍,陪我……为我……最后一次……”
那人略有游移,却仍未将枪放下。
两名修女仓猝从前面赶上来,一人转头叫她,“快来,那头出事了!”众目睽睽之下,云漪只得跟上去,随她们跑进病区。远远见一圈人围在门口,里头不住传来女人的尖叫。美国大夫奋力分开世人,一眼望去顿时大惊,脱口叫道:“NO!”
或许,只能给他些微的安慰――
一起穿过医疗区,将要绕过断绝病区之际,忽听一声女人尖叫,接着玻璃碎响,粗陋的断绝病房里传出修女们凹凸惊呼。云漪呆了呆,听得身后脚步声狼籍,刚要侧身避开,却听那美国大夫用生硬汉语朝她焦心叫道:“过来帮手!”
云漪呆住,世人闻言怆然,一时静了下去,只听被挟持的护士仍然哭叫着求救。
见她怔怔没有反应,那人抓住她的手,亲身用手帕擦去上面血污。
“应当没有。”另一名年长的护士游移答复,“他断了右腿,本来明天要做截肢,可罗大夫早上来看,发明已经来不及了……”
“救救阿梅!”短发护士抽泣起来,望了人群后那人,又望向大夫。阿梅只知哭叫,已近崩溃,而那兵士神采惨白,眼睛赤红,神态已然是浑沌了,癫狂地抓住阿梅,反几次复朝她呼啸着同一句话――那句话说得又快又急,云漪心知这话非常要紧,却如何也听不懂他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