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只若初见 (2)[第1页/共3页]
“是,督军。”副官下车,欠身拉开后座车门。
云漪暗惊,下认识掩了掩头巾,浆洗得平直的白麻头巾将大半张脸遮了,只露一双眼睛。黑呢修女长袍勾画了窈窕身材,黑檀木念珠和银链十字架悬在胸前,将她扮作修女模样。
他的语声如磁石,严肃里透暴露竭诚,对她缓缓说道,“我为我的兵士感激你。”
世人都沉默了,那人终究垂了手,缓缓将枪放下。
见她怔怔没有反应,那人抓住她的手,亲身用手帕擦去上面血污。
“畴前幽怨应无数,铁马金戈,青冢傍晚路。一往情深深多少,深山夕照暮秋雨。”护工上前抬走了兵士的尸身,固然他已听不到,她仍要将这支曲子唱完给他。
那兵士握着玻璃的手,已被割得血流如注,最可怖倒是他的右腿,全部已腐败得暴露白骨,只靠墙支撑了身材,嘶吼着不准人靠近。美国大夫情急之下朝那人喊出连续串英文,那人也吃紧嘶吼,一口难懂的方言,谁也不知他在说些甚么。云漪初时一怔,感觉那方言非常耳熟,仔谛听了竟能明白七八分。
“随便看看。”他头也不回,法度极快,虽只穿了平常便服,举手投足还是一派兵马风采。副官游移劝止,“传抱病区已经断绝,不宜……”
对峙之际,世人一筹莫展,云漪急出一身盗汗。
“上帝啊,他究竟要干甚么!”一名大哥修女不住在胸前画着十字。
阿梅踉跄奔过来,被两名修女扶住,立时昏迷畴昔。
他站起家来,向她微微欠身,回身大步而去。
她母亲是吴地人氏,说话口音模糊与此人类似,却又不尽不异。云漪定神谛听,断断续续听得他说,“阿珍,陪我……为我……最后一次……”
车内后座上,副官低声陈述病院的详情,后座那人靠了椅背,微微阖目,只现出倨傲表面的侧影。副官抬高声音道:“城里别的三家病院都不肯出动听手,怕是背后有人搞鬼。”那人仍沉默阖目,唇角隐透一丝笑纹。
“怕甚么?”他语声平平,天然透露严肃,“一起出世入死的弟兄,死人堆里也未嫌弃过,怕甚么病。”副官有些难堪,却仍低声抱怨,“您原说打消路程,临时又抽暇过来,早晓得就告诉病院提早消毒了。”
云漪情急,抢上前拽住那人手臂,“别杀他!”
“他将阿梅当作了另一个女子,只想死前听她再唱一次歌,不是要杀她。”云漪吃紧开口,心头发颤。那兵士本已是回光返照,拼着最后一口气折腾下来,此时神采青白,满身抽搐,垂垂倚墙瘫倒,只是死死抓住阿梅,手中玻璃虽贴在她颈上,倒是满脸哀切之色。
“陈腐!”
“不要开枪!”云漪骇然惊呼。
云漪含泪望畴昔,喉头略哽,启唇唱道:“今古国土无定据,画角声中,牧马频来去。满目萧瑟谁可语?西风吹老丹枫树。”只唱得前人半阕《蝶恋花》,曲未尽,泪已落。
那人终究开口,语声降落,隐有倦意,“不必惊扰。”
“督军,那是传染区!”副官忙禁止。
云漪呆了呆,蓦地记起本身眼下的身份,忙侧首拭泪,避开他目光。
那人无动于衷,语声冷硬里透出沉痛,“他是甲士,死,也要有庄严地死!”
“我曾觉得宗教只会给人麻痹的安抚,你的善行倒是真正的仁爱。 ”
云漪再唱不下去,那病笃的兵士却艰巨地咧了咧唇,终究放开了阿梅,朝云漪奄奄抬手。
云漪蓦地昂首,面前恍惚一片,这才惊觉本身泪流满面。
云漪站在门后,目光被人挡住,只见世人不由自主地让开,未看清发问之人是谁,想来必是别的大夫。那护士隐有怜悯之色,“传染激发败血症,已经呈现严峻毒血征象,截肢已晚了,即便动了手术也熬不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