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 一客吟诗负手面壁 三人品茗促膝谈心[第1页/共5页]
只听窗外有人喊道:“玙姑,本日有佳客,怎不号召我一声?”女子闻声,赶紧立起,说:“龙叔,如何这时候会来?”说着。只见那人已经出去,着了一件深蓝布百衲大棉袄,科头,不束带亦不着马褂。有五十来岁风景,面如渥丹,须髯乌黑,见了子平,拱一拱手,说:“申先生。来了多时了?”子平道:“例有两三个钟头了。叨教先生贵姓?”那人道:“隐姓埋名,以黄龙子为号。”子平说:“万幸,万幸!拜读高文,已经好久。”女子道:“也上炕来坐罢。”黄龙子遂上炕,至炕桌内里坐下,说:“玙姑,你说请我吃笋的呢。笋在那边?拿来我吃。”弯姑道:“前些时倒想挖去的,偶尔健忘,被膝六公占去了。龙叔要吃,自去找滕六公筹议罢。”黄龙子仰天大笑。子平向女子道:“不敢冲犯,这‘玙姑’二字想必是大名罢?”女子道:“奶名叫仲屿,家姊叫伯潘,故叔伯辈皆自小喊惯的。”
情天欲海足风波,渺渺无边是爱河。
菩提叶老《法华》新,南北同传一点灯。
那老苍头出去,问女人道:“申老爷行李放在甚么处所呢?”女人说:“太爷前日去时,分付就在这里间太爷榻上睡。行李不消解了。跟从的人都吃过饭了吗?你叫他们早点歇罢。驴子喂了没有?”苍头一一承诺,说:“都齐备让步了。”女人又说:“你煮茶来罢。”苍头连声应是。
子平问道:“这屏上诗是何人做的?看来只怕是个仙家罢?”女子道:“是家父的朋友,常来此地闲谈,就是客岁在此地写的。这小我也是个不衫不履的人,与家父最为相契。”子平道:“此人究竟是个和尚,还是个道土?何故诗上又像道家的话,又有很多佛家的典故呢。”女子道:“既非羽士,又非和尚,其人也是俗装。他常说:‘儒、释、道三教,比方三个铺面挂了三个招牌,实在都是卖的杂货,柴米油盐都是有的,不过儒家的铺子大些,佛、道的铺子小些,皆是无所不包的,’又说:‘凡道总分两层:一个叫道面子,一个叫道里子。道里子都是同的,道面子就各有别离了,如和尚剃了头,羽士挽了个髻,叫人一望而知,那是和尚、那是羽士。倘若叫那和尚留了头,也挽个髻子,掖件鹤氅;羽士剃了发,着件法衣:人又要倒置呼喊起来了,莫非眼耳鼻舌不是阿谁用法吗?’又说:‘道面子有别离,道里籽实是一样的。’以是这黄龙先生,不拘三教,随便吟咏的。”
工夫荏苒真轻易,回顾沧桑五百年。
顷刻未除人我相,天花粘满护身云。
紫阳属和《翠虚吟》,传响空山轰隆琴。
黄龙于向子平道:“申先生困不困?如其不困,彻夜良会,能够不必早睡,明天迟迟起来最好。柏树峪处所,路极险要,很不好走,又有这场大雪,路影看不清楚,跌下去有性命之忧。刘仁甫明天早晨检点行李,约莫明日午牌时候,能够到集上关帝庙。你明天用过早餐解缆,恰好相遇了。”子平传闻大喜,说道:“本日得遇诸仙,三生有幸。就教上仙诞降之辰,还是在唐在宋?”黄龙子又大笑道:“何故知之?”答:“尊作明说‘回顾沧桑五百年’,可知断不止五六百岁了。”黄龙子道:“‘尽信书,则不如无书。’此鄙人之游戏笔墨耳。公直当《桃花源记》读可矣。”就举起茶杯,品那新茶。
野马灰尘日夜驰,五虫百卉相互吹。
子平本来颇觉温饱,因而上炕先次了两杯酒,随后吃了几个馒头。虽是蔬菜,却暗香满口,比荤莱更加合用。吃过馒头,喝了稀饭,那男人舀了一盆水来,洗过脸,立起家来,在房内盘桓盘桓,伸展肢体。昂首瞥见北墙上挂着四幅大屏,草誊写得龙飞凤舞,超卓惊人,上面倒是双款:上写着“西峰往史正非”,下写着“黄龙子呈稿”。草字虽不能全识,也可十得八九。细心看去,本来是六首七绝诗,非佛非仙,咀嚼起来,倒也有些意味。既不是寂灭虚无,又不是铅汞龙虎。看那月洞窗下,书案上有现成的纸笔,遂把几首诗抄下来,预备带回衙门去,当消息纸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