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工开物 附录 野议》译文[第2页/共10页]

夫使倍赋而得法，民犹可堪。今赋增而法愈乱，纳广而欠转多。上有布告下行，山民未见影形，罢了藏于高阁；下有解批投上，岳牧甫经目睫，而即擢抵旧逋。夫小民即贫甚。但使眉目不分，昔日编银一二者，今编一两五六钱；昔日派米一石者，今派一石二三斗，并入一册当中，追完共解，藩司分款而支应之。倘雨旸不愆，竭脂竭力，犹可应也。乃本日功令不然，逐件分款而造。牙役承行，最利其分款而追，则点卯、润笔通例，可逐项而掠夺也。因而一里长之身，甲日条鞭，乙日辽饷，丙日蓟饷，丁日流饷，戊日陵工，己日王田，庚日兑米，辛日海米，壬日南米，癸日相连甲乙日，客岁、前年、先前年旧欠，追呼又纷起。一年当中，强半在城；一产业中，强半受楚津口城门，来往如织。风景及此，有不从乱如归者哉？

说者曰：大族假贷不可，隐民无取食焉。夫天赋生人手足，心计糊口，千方不足，称贷无路，则功绩奋激而出。因有称贷助成慵懒，乃至左手贷来，右手沽酒市肉，而饘糜且有望焉。即令田亩有收，绩蚕有绪，既有称贷重息，转眄输入大族；铚镰筐箔未藏，室中业已悬罄。积存两载必将子母皆不能偿，富者始闭其称贷而断交焉。当时计无复之，有不从乱如归也？夫子母称贷，朘削酿乱如此，而当世建言之人，无片语及之者何也？盖凡力可建言之人，其家一定免此举也。材木不加于山，鱼盐蜃蛤不加于水，五谷不加于田畴，而整天割削右舍左邻以肥己，兵火之至，今而得反之，尚何言哉！

令长啸谈间，愿闻寡识。散归冷署，炊灯具草，继以诘朝，胡成万言，名之曰《野议》。夫朝议已无欲讷之人，而野复有议，如世道何？固然，从野而议者无恶，于朝议何伤也。人生胆力颜面，赋定洪钧。尝思欲伏阙前，上痛哭之书，而无其胆；欲参当道，陈忧天之说，而无其颜。则斯议也，亦以灯窗始之，闾巷终之罢了。

情面谁不肯繁华，然先忧后乐，滋味乃长。隆、万重熙而后，读书应举者，竟不知作官为何本领。第以位跻槐棘，阶荣祖父，荫及儿孙，身后祀名宦、入乡贤，墓志文章夸扬于后代。至奴虏蠢动，水蔺狂凶，方始知建节之荣，原具杀身之祸。即今四海以内，破伤如是，而小康之方，父望其子、师勉其弟者，只要纂集时文，巴结棘院，思一恰当之为快。至于得科联第以后，官职遇寇逢艰，作何策应，何尝胡想及之！且得第之人，业已两受隆恩，不奋志请缨，拖延张望，有怀时平而仕之想，思以残危之地，付之荐举中人，与乡贡之衰弱者，国度亦何借有制科为！司铨法者，一破情面，至公至正，掣签而授之，即暂受愤怨，而制科增光，实自此始矣。至兼通骑射法，在所必不可。驰捷挽强，自是行伍中事，文士百十中，即选得一能者，亦何济于事。先年辽、广两经略，一以善射名，一以善骑名，非已然之验哉？颜真卿在唐，虞允文在宋，彼知骑射为何物？方张强虏，直樽俎谈笑而摧之。由今况昔，何胜慨叹哉！

若夫制虏之策，最早屯田。今之议者，先议清屯。夫北方自云中抵山海，东方自成山抵蓬莱，荒闲生谷之地，广者百里，促者十里，瀰望而是。近年又增以兵过之地，室庐墟而田亩芜者，间亦有之。即亿万牛耜，垦之不尽，必戋戋求百年之前经历数主影占形改之田，而始议耕，何其愚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