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凝碧池雷海青殉节 普施寺王摩诘吟诗[第2页/共5页]
才待吹打,禄山传问:“尔等乐部中人,都到在这里么?”众乐工回称诸人俱到,只要雷海青得病在家,不能同来。禄山道:“雷海青是乐部中极驰名的人,他若不到,不为全美;可即着人去唤他来。就是有病,也须抱病而来。”摆布领命,如飞的去传唤了。禄山一面令众乐人,且各自奏技。因而凤箫龙笛,像管鸾笙,金钟玉磬,秦筝羯鼓,琵琶箜篌,方响手拍,一顷刻,吹的吹,弹的弹,鼓的鼓,击的击,端的声韵铿锵,动听动听。乐声正喧时,五面大幡,一齐挪动,引着世人回旋错纵,来往飞舞,五色残暴,合殿生风,口中齐声歌颂。歌罢舞完,乐声才止,还是各自按方位立定。禄山看了心中大喜,掀髯称快,说道:“朕向年陪着李三郎饮宴,也曾见过这些歌舞,只是侍坐于人,未免拘束,怎比得本日这般称心。今所不敷者,不得再与杨太真姊妹欢聚耳。”又笑道:“想我起兵未久,便得了很多处所,东西二京,俱为我取,赶得那李三郎有家难住,有国难守,平时费了很多心力,教成这班歌儿舞女,现在不能本身受用,到留下与朕躬受用,难道天数。朕本日君臣父子,相叙宴会,务要极其畅快,众乐人可再清歌一曲侑酒。”
却说安禄山固然僭号称尊,占夺了很多处所,东西两京都被他窃据,却原只是乱贼行动,并无深谋大略,一心只恋着范阳故乡,喜居东京,不乐居西京。既入长安,命搜捕百官宦者宫女等,即以兵卫送赴范阳,其府库中的金银币帛,与宫闱中的珍奇玩好之物,都辇去范阳藏贮。又命令要梨园后辈,与教坊诸乐工,都如向日普通的承应,敢有隐避不出者,即行斩首。其苑厩中统统驯象舞马等物,不准失散,都要还是清算,以备玩赏。
秋槐叶落空宫里,凝碧池头奏管弦。
自古忠臣义士,都是天生就这副忠肝义胆,原非论贵贱的;尽有身为尊官,世享厚禄,常白天说到忠义二字,却也侃侃凿凿,及至临大节当危难,便把这两个字撇过一边了,只要全躯保家,避祸求福,因而甘心从逆,反颜事仇。本身明知本日所为,必致骂名万载,遗臭万年,也顾不得。偏有那位非高品,人非清流,主上常日不过以俳优畜之,即便他当磨难之际,贪恐怕死,背主降贼,人也只说此辈何知忠义,不敷深责;不道他到戴德知报,当悲伤惨目之际,独能激起忠肝义胆,不避刀锯斧钺,骂贼而死。遂使当时身被拘囚的孤臣,闻其事而含哀,兴感形之笔墨,咏成诗词,不但为死者传名于后代,且为己身免祸于他年。可见忠义之事,非论贵贱,正唯贱者,而能尽忠义,愈足以感动听心。
别人能殉节,因诗而益显。己身将开罪,因诗而得免。
昔年只见安金藏,本日还看雷海青。
开元天子承平时,夜舞朝歌意转迷。
天子当年志太骄,旁观目炫已播摇。
象死终不平节,马舞横被大杖。
调寄《青衫湿》
绣榻尽容骐骥足,锦衣浑盖渥洼泥。
未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化。
一样乐工同义烈,满朝愧此两优伶。
谈忠说义人都会,临难却通融。梨园后辈,偏能殉节,莫贱伶工。伶工殉节,孤臣悲感,哭向苍穹。吟诗写恨,一言一泪,中转宸聪。
王维这首诗,只自写悲感之意,也未曾赞到雷海青,也未曾把来与人看。不想那些乐工后辈,被禄山带至东京,他们都是久仰王维大名的,今闻其被拘在普施寺,便常常到寺中来问候。因有得见此诗者,你传我诵,直传到那肃宗行在。肃宗闻知,动容感慨,因便不时将此诗吟讽。只因诗中有凝碧池三字,便使雷海青殉节之事愈著。到得贼平以后,肃宗入西京褒赠死节诸臣,雷海青亦在褒赠当中。那些降贼与陷于贼中官员,别离科罪。王维虽未曾降贼,却也是陷于贼中,该有罪名的了。其弟王缙,时为刑部侍郎,上表请削己之官,以赎兄之罪。肃宗因记得凝碧池这首诗,嘉其有不忘君之意,特旨赦其罪,仍以原官起用,这是后话。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