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良友佳人[第1页/共4页]
谢道韫端坐不动,说道:“我不会迟误你的事,请再坐一会。”
油壁轻车停下,谢道韫从车窗里暴露半边脸,却已是撤除了缣巾、闭幕了发髻,长发披垂下来,小婢柳絮跪在她身后,正筹办为她打扮,回别墅总要换回女子打扮啊,这见一回陈操之,可知有多费心。
谢道韫如许劈面夸奖陈操之,话说出口以后本身也认识到感情过于透露,微觉赧然,但见陈操之自谦,却又为陈操之辩道:“有何不如,不过是家世不如罢了。”
之前在吴郡同窗,谢道韫很少笑,想必是为了粉饰这两个娇媚的酒涡吧,现在无拘无束地笑着,酒涡忽隐忽现,好似水面荡起的波纹,笑容真是很美,陈操之垂下目光,看着谢道韫的膝盖,说道:“王子猷诚旷达之人,所思之戴一定就是所见之戴,相见不欢,转增烦恼,是以造门而不入。”
陈操之道:“我会亲身来相谢。”看着油壁轻车缓缓驶动,蓦地记起一事,唤道:“英台兄且慢――”
谢道韫为粉饰窘态,转头四望,想起一事,便朝立在亭下树荫歇凉的阿谁健仆一招手,那健仆快步走上来,谢道韫轻声叮嘱两句,那健仆应喏一声,回身朝谢氏别墅大步而去。
蒲月十八,隆冬的中午,晴空一碧,万里无云,阳光无遮无拦地直射下来,远山近树都在炎阳能力的烤炙下变得清楚和静穆,绕山而过的剡溪水波光粼粼,奔腾不息,却还是带不走一丝暑气。
陈操之心中惕然,谢道韫才识高超,这个他还真是没有考虑过,若觉得入了桓温军府就能平步青云,设法不免有些天真,北地门阀和江左士族,以及西府与朝廷之间错综庞大的干系他实在不大抵味,点头道:“英台兄提示得是,我必然会谨慎谨慎的。”
谢道韫跪坐着而他站着,陈操之不风俗,就去谢道韫劈面蒲团端端方正地跪坐下,应道:“是,因为急着赶回钱唐,不免有些失礼了。”
陈操之抬眼望着谢道韫,说道:“若英台兄驰驱数百里,倒是见了一个俗人、听了一支俗曲,那岂不是绝望。”
谢道韫道:“吴人说北人非论贤愚、只重家世,我叔父则异因而,叔父见你的行草书贴,赞叹久之,看了你写的《一卷冰雪文》,不时捻须浅笑,说道‘这个陈操之,真妙人也’,又听我和阿遏,就是英亭了――提及你的竖笛曲,叔父更是瞻仰聆听,你这回入门一揖而去,可把我叔父曲瘾勾上来了,叔父最喜乐律,居东山十余载,歌乐不断,前日已派人去剡县请戴安道来――”
陈操之起家一看,一个健仆步行、一个庄客挑着一担食盒,向曹娥亭行来,本来谢道韫方才叮咛那健仆回别墅是为了给陈操之四人筹办午餐,此中一份还是斋饭。
郗超但愿他今后入桓温军府之事,这触及桓暖和郗超,不便多说,陈操之应道:“是,郗参军也以为我必须先列籍士族。”
这时,谢道韫俄然问了一句:“子重入了士族,便能够娶陆葳蕤了对吧?”
谢道韫道:“江东有两个安道,一个张墨张安道、一个戴逵戴安道,都是书画大师,戴安道是后起之秀,他日名声必在卫协、张墨之上,又且精通乐律,善鼓琴,我的七弦琴就曾蒙戴安道先生指教――”
陈操之目视油壁轻车拜别,心道:“我只能做到这一步了,到底能起到甚么感化非我所知。”
陈操之问了一句:“戴安道?”
这真相是永不能相见的拜别了,陈操之感觉眼睛酸涩,问道:“还能不能再见英台兄?”
谢道韫说道:“这是前年冬月的事,王徽之在山阴王氏庄园,每日习字操琴,喝得酩酊酣醉,有一次醒来时发明夜里下了大雪,推窗一望,银妆皎然,就一面喝酒一面诵左思《招隐》诗二首,油然想起隐居剡溪的戴安道,等不得天明,即命舟前去,第二天来到戴氏草庐前,却不去见戴安道,自顾返回了,人问其故?答曰‘吾本败兴而行,兴尽而返,何必见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