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女帝师二(22)[第1页/共5页]

我叹道：“这回谢恩已毕，能够有好一阵子不消去定乾宫了。伴君如伴虎，明天听着欢畅的话，明天就难说了。在永和宫温馨度日便好，旁的事情不消多理。”

这几年，我老是会回想起四年前端五节的夜宴，天子像孩子一样靠在周贵妃肩头的背影。他对她，不但是一个丈夫对妻妾的宠嬖；她对他，也鲜有一个女子对夫君的恋慕。这道宫墙，这个身份，向来都不是她投身于江湖，逍悠远遁的停滞。向来不是。

我嘲笑道：“我如有凭据，一早便将她赶出永和宫了。姑姑务必去快意馆问清楚，当初是谁送了那幅画去的。”

小简请我坐鄙人首，宫人捧了茶盘出去，张女御亲身奉茶。临退时忍不住狠狠看了我两眼。

天子微微嘲笑：“朕要他们做子母铳，他们就做不出来。”

我忙道：“臣女班门弄斧。”

芳馨和绿萼相看一眼，甚是不解。芳馨道：“就算篱笆一跃就过，但贵妃始终是嫔妃，莫非她真的会越畴昔么？”

芳馨张了张口：“皇后本来这般夺目无能。”她想了想，更加惊奇，“那么皇后得宠，莫不是也有过分无能的原因？”

没有那幅被人私行拿去裱褙的画，就没有此时现在。畴前我画火器美人图，是为了媚谄圣心，为锦素讨情。但是自从掖庭属抓获了小虾儿、刑部查获了舞阳君，这些画便再没有存在的需求了。我还特地叮咛绿萼不准拿去快意馆。此人不但偷了我的画，还将画送去了画馆，当真用心良苦。

我赶一赶茶末，感喟道：“但愿是我猜错了。”

天子笑道：“你晓得倒多。”

我笑道：“姑姑倒不为红芯讨情？”

这一次轮到我语塞。我大笑：“姑姑善辩，我甘拜下风。”

我走下书案：“姑姑晓得皇后为何赐紫菡住在章华宫的东偏殿当中？紫菡不过还是女御罢了。”

第二天，紫菡拒居偏殿、入住后厢的动静传到守坤宫时，我正在椒房殿与皇后批评她新近绣好的一方并蒂海棠的丝帕。皇后听了内阜院总管的禀告，向我笑道：“听闻田女御跟你读过书。公然谦逊有礼。”

我将画支出柜中，顺手一拨柜上的铜环。静夜当中当的一声脆响，芳馨身子一跳，谨慎翼翼道：“女人是听到了甚么？”

芳馨低头道：“朝政上的事情，奴婢不懂。”

我恭敬道：“臣女谢陛下恩赏。”说罢跪地谢恩，天子忙命张女御扶我起家。

回到悠然殿，芳馨见案上新画已成，便收起银铳道：“女人累了一日，也该安息了。”

我笑道：“旁人的闲话，自可充耳不闻。可皇后如何想，我却不能不睬。”

芳馨一怔：“奴婢跟从女人多年，这点事理还晓得。”

巳正已过，我带着芳馨去定乾宫存候谢恩。这是我进宫四年以来第一次求见天子。

芳馨一怔：“女人说甚么？”

芳馨道：“女人从不是在乎闲话的人。”

我自茶盘上双手捧过碧螺春，奉与慎嫔：“定乾宫有赏，天然得去谢恩。”

我答道：“臣女有幸拜读陛下御笔，此中有一本写了子母微炮的整造体例。臣女细细读过，当真巧夺天工。”

念及承影剑，我不觉感慨：“那宝剑……客岁春季，我做了一个梦。梦见周贵妃在太后和启姐姐剑舞的暴风当中，如岳峙渊渟，岿然不动。”我抬眼看着黑沉沉的屋顶，梁上的彩绘在烛光下模糊泛着金光，“我便晓得，这四周高墙，于我等是平生的拘束与监禁，但于贵妃，不过是一围一跃而过的篱笆。”

静夜沉沉，晚风高高吹过银杏树梢，又低低地卷起凄迷灰尘。宫灯在廊下乱晃，红影交叉，似簇簇邪念纵横萌动。我们三人不约而同停了话语，聆听夜风的清啸与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