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3章 女帝师五(68)[第1页/共4页]

高思谊兵得胜逃，一向不知所踪，本来是逃去了回鹘。他守边多年，素与敌将有私交。固然兵败，总算是得了一条活路。这恐怕是我迩来听到的最好的动静。“回鹘既已封他做王，不是看中他勇猛善战，便是奇货可居。他又不是囚徒，遣一公主和亲，也一定换得返来。”

易珠方敢上前，拉起我的手道：“人谁不死？姐姐不要动气。”说着拇指在我手心中按了两下，“这宫里几千几百双眼睛盯着姐姐呢。”

易珠垂垂平复。新点的六角绢纱山川宫灯还没有热起来，随风转了半圈，流苏飘影掠过易珠的双眸，添了一层又一层的清冷温馨：“依我看，这也算是一件功德。就是因为皇后不能拿姐姐如何，才从我这里动手。”

高旸笑道：“当年清楚是你姐姐拣到了那张‘却辇之德’，本来你也是贤妃。”

我被逗乐了：“那又何必？皇后晓得了恐怕会不欢畅。何况以优伶为官，是昏君所为。我不想你难堪，更不想你做一个昏君。”

易珠去后，我也偶然用膳，只一味坐在窗下发楞。目睹着窗外的银杏叶褪去了明黄的娇丽，变得蔫萎而浑浊，一颗心说不出来的难过。绿萼与银杏在我身前面面相觑。好一会儿，绿萼俯身在耳边劝道：“女人去求一求圣上，或答应以让皇后收回成命。”

我与易珠都畏寒，包裹于层层斑斓当中，兀自抱动手炉，更加显得拱肩缩背，痴肥怯懦。我俩按宫规行了大礼，鄙人首落座。启春笑道：“贵妃也来了。”不待我答复，又向易珠道，“越国夫人大喜。”

桂旗笑道：“皇后娘娘传闻越国夫人进宫了，请夫人去守坤宫坐坐。”

易珠恭敬道：“天恩浩大，臣妾愧不敢当。”

高旸低头在我额上一吻：“明天你不欢畅了？”

册封半月不足，这是我头一回觐见皇后启氏。椒房殿中虽燃着熏笼炭盆，内里毕竟是寒夏季候。启春只一袭浅金明纱单衣，以桃红丝线绣成朵朵梅花。乌发随便绾在脑后，只戴一枚水晶攒成的挂珠钗，一线温润珠光莹莹点在眉心，眸光熠熠。此时天气已有些暗了，椒房殿中明灯高照。启春穿戴虽简，倒是流光照襟，明丽绝伦。

启春底子不睬会我，一味笑道：“听闻梁艳生是大孝子，品德一流，想来堪配越国夫人。不知夫人觉得如何？”

我愀然不乐：“不过就是看书与作画罢了。”

我顺势抱住他的腰身，伏在他的怀中：“边疆的景象我也不晓得。随口一说，陛下不必当真。”

我深吸一口气，渐渐安静下来。细细想来，是我亲手引着施哲走到这一步。他代我受死，我该当欢畅，该当光荣。我操纵他对高思谚的忠心，我早知他有必死的决计。我这个苟延残喘之人，扮甚么痛心与气愤？我的知己早已狼籍一地，真真是一个虚假矫情之人！

我不假思考道：“因为陛下，待我很好。”

银杏虽不明起因，亦低低劝道：“越国夫人言之有理，娘娘息怒。”

我淡淡道：“何必将和亲与换高思谊回朝划一起来？无妨分开单想一想。”

高旸非常不测：“他竟是个读书人？如许也好，以越国夫人的财力，不愁请不起名师。”说着语气转而垂怜，“实在你何必如许倔强，你若肯软言相求，皇后一定不肯收回成命。”

启春扫了我一眼，浅笑道：“越国夫人有点石成金的本领，石头尚且如此，况是人呢。”

桂旗笑道：“娘娘去了就更热烈了，皇后娘娘必然欢乐。”

我蜷起双腿，斜倚在他的肩头。疏疏几绺龙须，绣得精密，点在额角，又硬又凉。我柔婉一笑：“不过就是选个宗室女嫁畴昔，有甚么可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