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女帝师二(63)[第1页/共4页]
咸平十四年的最后几天,我在既焦灼又安然的表情中度过。因回家的日子邻近,我的模糊不安中还带着几分等候。我早就叮嘱过母亲,让父亲无事不要出门,只要天子不准陆大将军去熙平长公主府强行拘系,父亲便不会有事——固然只是临时的。待我回家将此事奉告父亲,商讨以后再做区处。
我微微苦笑:“臣女又不识得朝臣,那里说得出此人是谁?”
我无法,只得道:“臣女所识,只要施哲施大人,另有已经去官的司纳苏大人,不知是这两位大人中的哪一名?”
我点头道:“不必。”
我欣喜道:“此是殿下天纵贤明,慎妃娘娘与萧太傅教诲有方,臣女不敢居功。”
我早收了泪,深吸一口气,转过身来,已是一脸的恭敬与安静。天子浅笑道:“寂静斑斓,很好。平时从未见你穿成如许,实在朕的玉机很适合穿华衣,朕今后会多多犒赏的。”
芳馨道:“奴婢记得这枚指环是当年女人初选上女巡之时,于女人赠送的。”
天子笑吟吟地扶我起家,道:“本来正在打扮,甚好。”他伸指撩了一下我垂过肩头的长发,又道,“朕从没见过玉机对镜打扮的神态。”
在帝后与大将军的权势面前,这点幸运不过是痴人说梦。
高曜深为打动,道:“知我心者,唯有姐姐。”说罢深深一揖。
我浅笑道:“磨砻底厉,不见其损,偶然而尽;种树畜养,不知其益,偶然而大。[115]殿下问心无愧,定然得天护佑。”
事起仓促,我没有唤人,只和绿萼、小钱疾步往修德门而去。宫宴设在谨身殿,因此后宫少有人走动。街道敞亮而安好,我沉重而倾斜的脚步像滚滚雷鸣缓缓填没明丽晴好的山谷。心头剧痛,不由留步扶墙喘气。但是只要一停下,悲忿和惊骇就像野兽一样从身后追逐上来,教人没法思虑,更没法行动。
猎物怎能对猎人产生爱憎之心?这事理就像弱草不能回绝野火与东风,枯木不能回绝天雷与甘露普通。那么,我这无聊又无用的眼泪,是为哪般?
我低头不语。忽见小莲儿开了隔扇,从小丫头手中接了一碗药出去,说道:“女人,该喝药了。”我忙接过,也顾不得苦,一口饮尽。高曜看我喝过药,便叮嘱我好生安息,起家告别。
我立即站起家来,道了一声谢。颤抖着双手解下白玉带銙。白玉光滑莹润,在我指尖一滑,落在金砖地上,收回清脆的鸣响。一片碎玉激飞出去,落在龙靴旁。我扯开衣带,除下华衫,痛快地抛在地上。珍珠袍疲劳在地,像一片染了血污与寒霜的烂泥。我回身从榻上拿起一袭淡绿色的织锦大氅披上,低头退出了西厢。只听天子在内里叮咛小简:“派几个可靠的人跟着朱大人回长公主府,再派一个太医跟着去。有甚么事立即回宫来禀报。”
高曜道:“姐姐的教诲,孤服膺。”
高曜含泪而笑,这才扶我起家:“孤很小的时候,姐姐就教诲孤,若遇父皇雷霆之怒,当避其锋芒,缓缓图之。孤记得清楚。”
“留着吧。有机遇交给若兰和若葵,也算没白奉侍一场。”芳馨豁然一笑,恭敬应了。我猎奇道:“姑姑笑甚么?”
芳馨这才松一口气,指着我的戒指道:“这指环有些小了,奴婢送去内阜院修整修整。”
绿萼道:“那如何行?谁来奉侍女人?”
天子道:“别人你不认得,可此人你是认得的。”
天子笑道:“上一次朕向你提及北方部族要求南迁之事,朕归去命人寻了好久。本来真有一人早在半年前就上书说过此事。他说,如有北民南迁,务必散其宗族、乱其姻亲、灭其言语、除其故史。你猜猜,此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