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别有天地非人间[第1页/共5页]
苏子澈似是尚未复苏,低低地应了一声。那少年将马系在一旁的树上,又解上马背上挂着的几个酒坛子放到亭中石桌上,走到苏子澈面前摇了摇手,笑道:“醒了?”苏子澈的眼神垂垂腐败,“谢玄?”他坐起来,睡过这一会儿,便复苏了大半,只眉眼之间模糊还残存着些许醉意,“清之,你来了。”策马而来的少年恰是谢玄,清之是他的字。谢玄乃簪缨世家陈郡谢氏以后,现任京兆尹谢景安第六子,谢景安起月朔向在瀚州任职,来京上任不过半载,谢玄在江南长大,是申明远播的“江南才子”。上元佳节那日,谢玄凭一支长笛与苏子澈琴声相和,将一曲《长相忆》奏得入迷入化,如天籁之音,那便是初遇了。
京郊南山下的山林中劈开了一条宽广开阔的大道,道旁有一片富强的修竹林,一株株拔节而起。竹林与官道之间嵌着一个苍翠欲滴的竹楼,竹楼上飘着滴翠似的青旗,绣着清远萧散玉润风骚的“竹醉”二字。
两年前的殿试中,新的探花郎是个年过半百的老者,先帝俄然念起当年风华正茂的探花郎路少谦,干脆让季子再去竹楼带几坛酒来。苏子澈见青旗残破,便应了店家之邀为其题字,只是酒名今后不再叫竹醉,而改作“偶然”。
“约我来喝酒,你倒是先醉了。”谢玄走到石桌前,指着酒壶道,“这酒虽不及宫里的美酒玉液,好歹也是我亲手所酿,情之所系,非知音不让咀嚼,麟郎可还能再饮?”
一番话,倒勾起苏子澈的些许感慨:“本日见到这片杏花疏影,总觉得春季才刚来,却不料有些处所的花事都尽了。”谢玄见苏子澈神采黯然,自知讲错,打趣道:“荼蘼未开,说甚么‘花事了’,我看是麟郎花事到了吧。”苏子澈一怔,继而笑骂:“我只道你这个江南才子多儒雅风骚,想不到竟也同羽林儿郎们普通混闹!”谢玄挑眉而笑,举杯道:“说了这么多,竟然都勾不起麟郎的半分酒兴?”苏子澈一口饮尽杯中酒,赞道,“好酒!现在有花有酒,只差歌乐。”解下踥蹀上的玉笛,轻置于石桌之上,“清之,请。”
谢玄发笑,并不推让,道:“麟郎有备而来,玄只好献丑了。”谢玄拿起玉笛,见那玉笛玉色晶莹,触手生凉,尾端竟还刻着一个隶字――玄。谢玄心下微惊,望向苏子澈,只见一袭月白长衫的少年凝睇着溪边的杏花,回过甚冲着谢玄粲然一笑:“古有宝剑赠豪杰,今我玉笛赠知音,也算一段嘉话。”
再醒来已是半夜,皓月当空,光色洒然,林间溪水潺潺,不时有鸟声嘀咕。谢玄靠坐在亭子的雕栏上抱臂而睡,苏子澈走畴昔,悄悄抽出了他手中玉笛,又脱下大氅盖在谢玄身上。
苏子澈道:“几坛酒便想打发了我?我可不依。”清洌酒香直扑入鼻,苏子澈深吸一口气,道:“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桃花神仙种桃树,又摘桃花换酒钱。清之,恕我寡闻,这酒带着桃花香味,想必与桃花有关,却不知是桃花所酿,还是浸泡去岁的桃花所得?古语有云:杏花先于桃花开,现在恰是红杏枝头春意闹,想必桃花还未开,可酒中桃花香味清爽,又不似陈酿。”
苏子澈点头笑道:“非也非也,这是先帝对路少谦的评价。”路少谦少年得志,终其平生都为了百姓百姓,视高官厚禄为粪土。先帝说他“有节为民,偶然仕进”,倒是贴切的很。
苏子澈仰首大笑,将李巽面前的竹筒杯斟满,含笑道:“巽哥哥言之有理,那就有劳巽哥哥届时将麟儿拖归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