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千金散尽(八)[第1页/共3页]
那店家闲坐无聊,见穆清身着胡袍,听着说话声带江南口音,且面庞清俊,五官详确,瞧着也像是江南人,便多事问道:“敢问这位小郎君,是那里人士?像是我江南才俊呢。”
昂首望去,有一人正抱琴盘腿坐于上首一块平整的大石之上,五十高低的年纪,精瘦而有神。杜如晦昂首俯视了一眼,感觉甚是眼熟,再细想想,恍然觉醒,疾步上前,拱手作揖,“袁先生。”
一提征西侯府,店东立时打起了精力,兴趣勃发。“提及这侯府,阿郎不知么,三四年前便倒散了,各房分了家,各自度日去了。”
“想来我逾两年无有音信,照着例法,他们早该认定了我已不在人间,勾除了籍册上的名,实不想人知我尚存于世。”她点头叹道。
店家亲身带了两人往楼上房间去,又叮咛伴计紧动手脚,开灶烧水备晚膳。不一会儿,两人从房中出来,一同下楼用晚膳。店家前后捧来两只大海碗,里头漂泊着一只只白胖的馄饨,苦着脸道:“请阿郎姑息罢,客少备的吃食也少。”
佛前三拜后,穆清随她今后堂去说话。因是庵堂,不便男客收支,便留了杜如晦在门口的小配房内吃茶等待。
院子门口的六郎俯身昂首间蓦地瞥到那抹拜别的背影,直起家冲着那方向迷惑地追望畴昔,愣了好半晌,倚门而立的陈氏推了他一把,“望甚么,还不紧着搬。”
见有人出去,店家忙迎出来,拱手让入内堂。“不知两位阿郎要住几日?这店再有三日便要关张……”
“万不能教精华晓得了此事,她年青气盛,并不晓得这些,倘若晓得了她阿母……不免悲伤。”快下到山脚,穆清才幽然喟叹。
穆清侧耳密查了一阵,果然有铮铮琴音跟着水流动静,忽高忽低,忽缓忽急,飘然超脱,风骨傲然,穆清亦曾学过琴,此时不免听痴了去。
“娘子故意了,充足了尘修行终老,这份心无觉得报,唯有日日在佛前替娘子祝告添福。”万氏合掌行礼,深深一躬。穆清自忖,无觉得报的,恐不是那些扶养钱,为的只是看顾精华,再无别他。
“奏得何曲目?”便是连杜如晦这不会琴的,也听得胸怀荡漾。
“庶母一贯安好。”穆清屈膝礼道。
出了梅坞庵,穆清一起悒悒不乐,杜如晦温言安慰,“能彻悟了也是她与佛有缘,凡人无有的福分,本该道贺于她,你又何必如此,反教修行人不平静。”
正说着,院门俄然翻开了半扇,从中走出一名男人,向外搬挪着几件杂物,不出一会儿,门内又渐渐地走出一名妇人,指着那些杂物同那男人说道着甚么,瞧着年事不大,尚不满五十,脊背已然佝偻。穆清凝眉细看了看,转头低声向杜如晦道:“那是,那是我母亲和兄长六郎。”言毕她本身亦觉这称呼从口中出来得奇特高耸,便闭了口不再言语。
梅坞庵中现下已无万氏,只要法号了尘的女居士。与陈氏分歧,穆清看她摆布竟无一丝窜改,一顶鸦色的僧帽裹住了头发,只留出两鬓乌发,不见一丝白发,化外之人公然无忧无扰。日子过得倒是贫寒,身上的衲衣许是洗濯过量,已变了色彩,手肘后摆衣领等多磨之处,皆打过一层补子。
后巷中的小院仍同几年前一样,院门紧闭着,显着非常冷僻落寞。穆清站在院门三二十步开外的一颗细弱樟树下,望了好一会儿。“可要出来瞧瞧?”杜如晦低声问她。
堆栈与昔日征西侯府同在一条街面上,洁净划一,装潢陈列皆属上乘,原也是家面子的,只是门庭萧瑟,内堂桌案空设,除开杜如晦与穆清二人,再无别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