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千金散尽(七)[第1页/共3页]
新郎转头看了一眼,皱了皱眉头,边从怀中取出更多的五铢钱抛洒出去,边向兵夫道:“差公莫拦着,新妇子远嫁,原是该有乡邻热热烈闹送出城去的,大伙儿便赏了这个脸面罢。”言毕又是一把钱,障车的世人再不顾兵夫禁止,挤挤挨挨地冲上前去,纷抢着地上的货币。
兵夫接过钱,先是笑嘻嘻地贺了一声,又难堪隧道:“按说接新妇子的青帐车外人动不得,只克日城中事多,上头束得甚严紧,明令了过往车驾皆是要细检察过有无挟带的。阿郎赏我个脸,我便不细查了,只将那帘幔掀起教我略望一望,过个场面便成。”
身处阴沉萧疏的村野荒庙中,听了一夜夜枭森森的“咕咕”叫声,紧挨着小庙的坟地中不知甚么悉悉索索地响动,夜间听来格外惊心。幸而他在身边,他的身上的气味,于她而言,一贯是顶好的安抚,虽故意存害怕,但他的臂弯是隔断世事的坚固围墙,将她密实地护在此中,不教惶恐惊骇扰着她。
好轻易有个晓得事的,探听之下,村中的男丁几年间俱征了兵役,往辽东攻高句丽去了,便是有好好的男儿郎,也因遁藏徭役,各自投了反军,几近无人再归家。
踏入光福镇时,恰是日薄西山时,暮霭温和地拂在柳梢屋脊上,拢着一层水色,氤氤氲氲,万般和顺。“倒是有几年未见江南暮色了,万事俱变,这风情倒是恒固。”杜如晦感慨道。
“这倒教我想起西陲老景来,”穆清笑说:“同是朝霞辉映,却截然分歧。黄土夯就的屋墙,低旋的风沙,衬得万物都透着橘色的光,简朴刚毅。远处的山极高,脉脉相连,一望之下竟生生将天隔断开来似的,上面蓝黑深远,上面红黄铺叠。”
穆清夜宿荒漠已不是初次,去岁初春,往武威郡去时,一起也不知露宿了多少次。杜如晦低沉着声音问道:“周遭可安然?”
好轻易到了城门口,当值的兵夫上前来巡查,新郎从怀中又摸出一缗钱递上,“请差公们打酒吃,沾些喜气儿。”
临行前贺遂兆不免多流连了她两眼,穆清脑中蓦地浮起嫤娘的模样来,原想同他提及那仗义的风尘女子,转念又觉此事与本身无干,何必多一言这一句,免得今后牵涉起来啰嗦,因而话到口边,只动了动唇,便换成了干脆利落的道别。
青帐车一起行着,货币便一起洒着,直到离城门百步开外,方才止了。一群乞儿闲汉捧着钱,乐颠颠地边数边走回城门口,正逢守城兵夫拆了那一缗钱,数着分予同当值的两个。任是谁也没有在乎,障车的人统共出去一十六个,返来时却只剩了一十五个。
新郎游移了半晌,兵夫因足收了他一缗钱,谨慎地敛起官腔,耐着性子又催了一遍,“绝无轻浮之意,上头的严令难违,你我便各自行个便利罢。”那新郎只得转头向车夫点了点头。
城门当值的兵夫盘问了大半日的过往路人,此时出入城门的人渐少,恰是疲惫腹肌的当口,垂垂也就闲散了,倚着墙门同城墙沿子边的几个闲汉说话。
就听贺遂兆嘲笑着调侃,“四周荒田,小庙背面紧挨着一大片坟地,没有活口,自是安然的。”
他唇边含笑,细心地听着她形貌万里以外的风景,“那样的好景色,一人独赏岂不成惜。今后定要同去赏看。”
四周萧瑟阴渗,穆清偶然同他客气,草草还了礼,立在杜如晦身边,不敢随便乱动。贺遂兆早已跳上马,脱去新郎的朱衣,打着火折子绕着野庙走了一圈,返来与他们道:“眼下这景象,夜间不宜赶路,暂先在这小庙中拼集一晚,待明日天亮了,再往前头去寻个阛阓,买了马好赶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