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夜雨对床[第2页/共4页]
但是,在这天心同民气一样潮湿阴暗的气候里,他感觉,他还是情愿具有这一份能够洞察藏匿,乃至能够招来祸患的聪明。
宫室的现任仆人,皇太子萧定权的嗅觉在这时老是格外灵敏。连日阴而不雨,整座宫殿内都充满着陈腐廊柱从内里披收回的腐木气,和着门环上兽首的铜腥气以及檐下风铃的铁锈气,不管如何熏香都袒护不住这些令人不快的朽旧气味。至于今秋,阴霾的气候便不但是添了这一桩烦恼,定权在延祚宫内整天锁眉望天,苦衷便如这殿内败息普通缠绵不散。
定权连日所忧之事不过于此,他既明白说话,亦不再坦白,道:“国朝这一场仗,打去了十三四年的堆集,这怕还只是个牵头。自前年起,江南田赋便增了一成,客岁又增了半成,如此耗损,只怕天下也是财尽。今冬的晚稼公然不保,来岁春来青黄不接之时,官口民口,皆嗷嗷待哺,将军与我……”余话不知该如何出口,悄悄咬了咬牙,转口道:“不管如何,我一力支应罢了,只望将军在前安然便好。此役可胜不成败,将军和我皆心知肚明,我只怕他战事之余,还要再顾忌到我的处境,不免便会焦灼冒进。”正说到此,瓶中汤水滚蛋,定权移开汤瓶,击入许昌平调制好的茶膏中,看着顿时停止沸腾的茶汤,俄然笑道:“扬汤止沸,不及釜底抽薪。陛下这是一条退路也没有给我留下啊。”
许昌平回望身边衣物,见公然只是平常衣物,除用质料讲究,形制却无特别之处,游移了半晌,终将手中书册放在一边,解落湿透的外袍,将干衣披在肩上,却不管如何不敢再结系衣带。定权见他换好衣服,这才起家,将书册顺手搁置于一旁书案上。那是一卷《楚辞集注》,许昌平遂笑道:“令飘风兮前驱,使冻雨兮洒尘。殿下也有这等雅兴。”定权浅笑道:“‘雅’字谈不上,不过读读书,稍使我心安罢了。”许昌平笑道:“前人云阴雨日乃时余,恰是读书好时节,臣这一来倒是滋扰了殿下的闲情。”定权点头笑道:“焉知听君一席话,便不是胜读十年书?”正言语间,周循入内奉茶,定权叮咛他道:“茶便不必了,你去将茶床设好,再去取一饼小龙过来。”
许昌平这才想起所来事件,起家行至案边,将照顾书册中所夹一页纸张取出,奉与定权。定权草草看去,其上是几个新晋御史的名字。许昌平见他读完,自主将纸张取回,在风炉上引火烧掉,道:“只恐赵藩并不放心做陛下弈具,亦想做弈手了。”定权嘲笑道:“他的这般造作,连本宫也晓得二三分,陛下岂能不察?不过听任他游戏罢了。”许昌平点头道:“赵藩这几年居住都城,闭门不见一客,唯以书画为事,交通外臣,全赖他府中一谨慎内臣。在千人万目之下算是做到了十成恭谨,陛下虽心知,临事却也一定能挑出他的把柄,这是一。待将军功成之时,亦是其之藩之日,贰心内天然明白此节,却如此大费周折来往乌台官员,想必暗室之谋已非一时,殿下不成不防。蠹啄剖梁柱,蚊虻走牛羊,乌台虽非要职,却须知人言可畏,舆情如水,载舟覆舟皆有前例。殿下莫非忘了靖宁二年之事和……”游移半晌,终仍直言道:“冠礼之事了吗?”定权手中的茶杯微微晃了晃,对着面前的茶具呆了半晌,方叹道:“我这一干兄弟。”成心偶然看了许昌平一眼,啜了两口茶,心中记怀旧人,娓娓道,“卢先生是当年文章魁首,彼时翰林和乌台中倒有多数是他弟子故旧,现在其人不是序迁入部入省,便是多往处所任职。经你这一提,我倒是才想起此节来。其间旧人拜别,倒叫宵小之徒钻了这个空子。”闭目听了半日风雨声,不知忆及何事,忽又开口道,“现在不比当年在外便宜,本宫举手投足皆在人耳目之下,与外臣会晤,欲瞒过陛下难如登天。省部内我自有主张,只是其他诸事,还要劳主簿吃力。”许昌平明白他言下之意,垂首道:“臣效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