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雪满长安道(8)[第2页/共3页]
今后雨雾深浓,再不分开。
“傻丫头,你就爱玩儿。”
这孤傲与孤单,皆融入凉凉夜色中。
“没有呢,思儿复苏得很,思儿还与那鬼对了话!”我咋咋呼呼:“……是只女鬼!”
我说:“兄长,我不爱热烈,不想与你坐一处。”
君王蹙眉,他有标致的眉峰,通俗的眼,映着碎光流转的长安,好像明石曜曜。君王喜怒不形于色,只掬着一寸严肃,三分气度,无人能忖君王心中所思为何。
“二毛——”
也在这夜色长安,也在这家国大汉,这天底下最痴情的帝王曾与他的故后有过如何一段动听的故事。
兄长瞥见我已不在侧,响道:“思儿,你与我们坐一处吧!”
天子却觑我一眼,好似我这般定夺,是极奇特的。
君王着青衫,缓从车里踏下。云气蒸氲中,他仿佛还是年青时候的模样。一点也瞧不出老态与沧桑。
如此,我们将在陋巷的家里相逢,像很多年前那样,家里有阿娘,有嬷嬷,另有二丫。二丫会爬树,会翻墙,会欺负二毛。
“驾——驾——”像骑马似的,我内心可欢乐。就像三年前,刺溜的狐狸上了墙,我喊:“二毛——二毛——”
我低下了头,见不得他悲伤的模样,只小声说:“若母亲在,她……她会爱我么?”
“鬼?”兄长说道:“思儿睡含混了。”
兄长张了张嘴,想说甚么,却又生生咽了归去。
暖乎乎的云吞面,香的汤点,此起彼伏的叫卖声,长安仿佛摔碎的黄铜镜,又被人细心粘回了畴前的模样。
他的呼吸有些短促。兄长竟是被我逼哭了。
马车颠颠,驶进了暖气蒸腾的长安。
好似他从不识得长安似的,好似他从不知,他另有一个女儿,被他丢弃在这长安灯影不照的陋巷。
许平君。那是母后的名字。自母后薨,汉宫无人敢提此名讳。比来一次听人提及,是从上林苑那疯疯颠癫的“女鬼”口中。许平君——深恶痛绝。
夜更浓。像是将上元节摇摆的碎光都要锁住了。我揉了揉眼睛,摸出一个铜板换来的蜡烛,悄悄将它吹亮。风很大,大得差点要将我怀里的烛光吹灭。
阿娘会给二丫讲故事。
我天然晓得兄长的心机,可兄长傻吶!——我与君上同坐一桌,便能让君上爱我疼我么?我才不当这烧火棍,杵人眼窝子。
我不会再归去。
“那为何……君父视思儿如草芥?”
“罢了,”兄长一叹,“上林苑终非久处之地,是兄长无能,思儿还珠三载,竟没能让你迁回汉宫。思儿,你再等等,快啦,兄长回朝便奏禀父皇,定让思儿回椒房习教。”
我内心欢乐得很,心说这天子凭有千万的不好,这一点还是极好的!我便远远躲开,坐了另一桌——
我疑是我想多,除了君父这般待故后情深意浓之君主,谁还能似他这般浪漫?
我此时也骑在墙上喊:
“兄长不难堪,”他说,“思儿自幼流浪,好是不幸!三载前,得归汉宫,竟不得于君亲前教养,若地府下的母亲得知……该如何肉痛。”
我盖好幔子,俄然向兄长道:“兄长,我不爱上林苑。一点不好玩儿。”
兄长代我回:“是呢,父皇,接回思儿那年,她才八岁,现在三载已过,年及十一,光岁真快,乌飞兔走,母后放手舍君亲去,也已十一载。”
兄长真聪明,言万事皆不离母后,只要提到母后,铁石心肠的君父,才是温和的。
兄长一怔,眼睛里蓄起汪汪的泪水。他悄悄伸出了手,我的颊边便浮起了暖意,他的指尖触着我的脸颊,有一丝丝微微的凉,而后,这丝凉意便被吞噬,他的手覆了来,掌心很暖和。那股暖意,极缓地伸展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