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雪满长安道(3)[第2页/共3页]
我有些不风俗。正筹算瞅个空当,钻溜出去找二毛玩呢,嬷嬷仿佛摸准了我的心机,抬头看我,我对上嬷嬷惨白浮泛的眼神,竟有些不忍了。那眼睛里,还闪着汪汪的泪呢!
我想挣开,他咽了泪:“思儿……”然后,头发不竭被他小小的手磨蹭,他竟然难过地哽咽了:“思儿,你都长这么大了!”
“乖二丫,太子殿下是带你回家的。”
我生来为人所恶,便是多年今后,君父赠我一句——“生而克母”,我亦无可回嘴。
他的眸子俄然敞亮起来,那层雪色不见了,他欢畅地说:“是呀!回我们的家……思儿,兄长好驰念你。”
却有些悲伤的意义。
“恭……恭……”我感觉这名儿忒难记。
我站在门口,迎着的,是一座金色煌煌的辇,再前面,跟着老长排的从侍保护。我长这么大,没见过这般的阵仗。
“我爹是谁?”我仰起脸,问。
他承皇祚是依天命,不幸东宫,只长我三岁,小小年纪便肩扛重担。他的童年,毫不会像我一样没心没肺,亦不能如我一样,堪堪稚儿,只晓得玩闹。
阿娘眼里泪汪汪的,原是为这般。他们都懂。
他瞧见了我。眼神一刻也不肯分开了,明显地盯着我瞧。我也迎视他,心想,这不知哪来的达官权贵到底要做甚么?
原是这般。
凤阙阶下,琼楼高阁之上,柳色年年,雪色新新,我见过万国衣冠朝拜冕旒,暮年的朝臣在君父的权杖下叩首如捣蒜。从这里始,君父的大将曾征发,从这里始,我大汉的天下寸寸拓延,荣光万丈。
元康三年的夏季,无时无刻不在提示着君父平生的哀痛。
“婢守承皇命八载,诚惶诚恐,铭君恩,秉诏命,于远外无日不惦记殿前,……婢拜见太子殿下,愿东宫长乐无极!”
以是他的怀里暖暖的,温温的。
厥后嬷嬷回想那一年的我与他,说了如许的话:“敬武还是稚幼孩儿,东宫却已有承祚之相。”
我见过的君父,目光里只要大志与冷酷,他在他的丹陛之上淡淡睇我,是兄长拉我的手拜见君上,兄长说:“父皇,我们的思儿返来了。”
他向我们走了过来。
但是君父冷声说:“朕不要你做朕的臣,你是‘儿’,便当行动子之道……”圣上的话尚未说完,我温驯良良的太子哥哥便已垂首:“诺。儿子谨遵上谕。”
我吸了吸鼻子,跟在了阿娘和嬷嬷身后。
我八岁始归汉宫。八岁回到君父身边。
那是敬武的命。
那便是他的悲与忧,天命皇祚,亦不能算是福分。
她是君父平生的思念。
我裹紧了狐狸皮子,刺溜一声又想蹿出去。却撞进了他怀里,被他接了住。他天成贵胄,自是有一众奉侍,早有人支了大厚油伞侍立,半点雪电影也打不到他。
我没喊,吸溜着鼻子挣:“我想找二毛玩儿……”
这半点也不似长安城叽叽喳喳爱瞧热烈的天子百姓了。
阿娘点了点头,咽了泪;嬷嬷抬袖子抹起了眼睛。
我的深宅陋巷,我的长安街隅热气升升的云吞面,另有我的二毛,终究还是被我丢弃在梦里了。
兄长问我:“思儿,你晓得你乳名为何唤作‘思儿’么?”
阿娘瞧了眼嬷嬷,嬷嬷也瞧了瞧阿娘,然后,她们像是约好了似的,膝行爬向前,在辇中人走来的阵前,恭肃伏地:
君父并不爱我。这是我一早便晓得的。
我点头。
虚设的家宴即将退去时,太子哥哥再也忍不住,言谏称:“陛下当置思儿于那边何地?……我朝奉传嫡公主既已入宫,竟不封位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