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秦始皇与郑女(二)[第1页/共5页]
阿荼听着那双金綦银饰的木底黑舄踩上了室外的青砖台阶,格外清楚地敲出一声声带着木质钝意的轻响,此时,这声响的确让人自心底里发凉……
秦王政阔步进了内院,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景象——阿谁绾着双丱的小丫头领着身后的宫婢向他顿首而拜。去处礼节倒也堪堪过得了眼,但一身衣裳却较着有些不划一,并且,脚边数尺远处还搁着一只还盛水半满的黑陶鉴。
阿荼便悄悄在他身后隔了三尺之距跟着,不远不近。
目光回落到她身上,狭长的眸子略微一眯,未有言语。
“阿荼,不敢。”赶紧垂眼,乃至不及思虑,她恭谨地清声道——出口倒是流利的秦语。
蓦地,主位上的少年振衣而起,眸光还是冷酷无温,只声音里仿佛透了那么一丝寒意:
阿荼闻言一时怔在了那儿,似是不知该如何反应,愣了片时思路才重新腐败起来——竟,来了么?
当时候,他毕竟也不过十六七岁……还余了些少年率性的年纪。
才只半晌工夫,颈子便开端略略发酸。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她已跪得双膝与臂肘生硬发疼,耳边才听得秦王惜字如金的一个“起”字。
“阿荼不敢。”她一惊,慌乱垂首道。
实在是一个英姿天成的俊朗少年,只是这一双眸子过分清湛锋利,仿佛收在匣中的霜刀雪剑般,常日锋芒暗敛,一旦出鞘,便泛了寒光万千,不饮血不回锋。
多少年后,九岁的扶苏坐在枝叶婆娑的甘棠树下,就着一树浓荫捧了卷新简蘸墨习字,甫书罢了一卷《郑风》,不知为何,本来埋首笔墨的孩子匆然间搁了笔,抬开端,尚带稚嫩的嗓音有些高耸地问:“阿母,当年父王缘何会带了您回咸阳宫?”
又是好久没有言语,忽地,秦王欺近了少女,一手钳住了下巴,扳着她抬开端来,目光落在那张尽是错愕惊惧的面庞上,声音是冷酷无温的戏谑:“本来,生得也不丑。”
镜中的少女,清灵皎秀,丽质如此。
而鄢陵,原是郑国故地,厥后战乱间归了楚。再就是三十七年前,秦将白起攻楚,拔鄢、邓五城,鄢陵自此划入了大秦版图。但是,固然郑国已亡了百多年,但故地并未移风易俗,平常的百姓,仍以郑人自居,常日也是讲郑语……以是,秦语于她,虽大略听得懂,但该当并不会讲才是。
这个时候,王上该回寝宫了罢?阿荼透过那扇半掩着的菱格纹柏木长窗,觑了眼内里垂垂暗重的夜色。
莆月恭立在她身后,一时候,竟看得有几分怔愣。
“诺。”秦王身边的亲信寺人忙清声应道,随即轻步退了下去叮咛。
那双手却钳得更紧了些,带了薄茧的指尖摩挲着她颔下细致柔滑的肌肤,少年的语气是带了些轻浮的卑劣:“你不会不晓得,这咸阳宫里的女人,是何用处罢?”
“可想回鄢陵?”
到了八月上旬,恰是芙蓉初绽时节,一庭粉白浅绛争妍,幽馥花香薰了满院--而阿荼,也到了及笄年纪。
有些高耸地,少年清冽冷澈的声音蓦地在旷静的室中响起,令得跽坐鄙人首发怔好久的阿荼倏然一惊。
正值日暮,少年秦王一袭平纹绢的玄色曲裾深衣,同前次来时普通令人始料未及……他还是普通的清寒气度,冷酷神采,只是目光落在她挽起的螺髻上时,微微顿了一瞬。
那大略是别人生中极其暗淡的一段光阴罢。满心的郁愤无处排解,以是轻车简行率了亲信行猎鄢陵,以是……不测见到卑贱的百姓女子嬉闹游戏、笑容烂漫便感觉万分刺目。以是,便率性地买了带返来,再扔进深宫的偏僻角落里任她自生自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