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项羽与虞姬（二）[第1页/共2页]

未得他回应，少女也未见涓滴泄气，只面朝着西窗娉婷而立。十三岁的年纪，身材尚未长成，在一室清灯中，纤削薄弱得仿佛一抹素净的剪影，却又因那乌发雪肌，水碧纱襦，添上了十二分的动听韵色。

本来，这世上，竟真有如许一种感受，一见相知，倾盖仍旧——

而十三岁这一年，猜中了他的复国之念，也赌定了他的意气用事，因而步步为营，算计到了他一个承诺。

次年，初秋七月，城阳。

虞姬也随他举杯，利落利落地陪饮。

高爽醇厚的柏叶酒，满斟了面前两只兽纹漆耳杯，项羽独自执了盏，仰首一饮而尽。

她语声缓处，他小意轻扣，如琴瑟调弦。

“阿虞，自今而后，项籍会护你，平生庇佑，非死不弃。”他目光定定地看着面前楚楚怜人的弱质少女，嗓音清刚，字字落地有声。

“无姓，名虞。”她凝目看向他，清声答。

项籍不由点头，心头泛上些微暖意。

“将军本日有苦衷？”十四岁的韶华少女，姿容愈发清艳照人，一袭烟青色三绕曲裾，用桧木小漆案捧着一整套酒鉴杯盏，抬手拂帘，语声珠玉般清越。

早听闻郡中巨富石公府上颇多伎伶，个个色艺不殊，但……也未曾想过竟会有遍学诸艺、短长到这般境地的小丫头。

“诚既勇兮又以武，终刚烈兮不成凌……”

项籍忽地笑了，继而纵声大笑，声震满室——三闾大夫已作古七十载，现在的楚国，竟另有人同他普通记得这大楚昔日的战歌！

静了好一会会儿，他方长长叹了口气，看着她道：“照这般看来，你的剑能学成那样标致的花架子，已是非常可贵了。”

“……带长剑兮挟秦弓，首身离兮心不惩……”她一字字续唱，嗓音愈见清冽，一派铿锵铮然，又模糊的慨然悲声贯于此中，直是震聋发聩。

过了好久，项羽方缓缓收回了神思。

怔然也只一瞬，他看着小丫头，眸间划过丝漫不经心的笑意，同方才说“且凭你本领”时如出一辙。

“缘何多年不忘？”他又问。

歌停，剑亦停。一室阒然，仿佛亘古沉着。

请他弹剑相和？——项籍微微一愕，全未推测这小丫头的胆量竟比他觉得的还要大。

“……身既死兮神以灵，子灵魂兮为鬼雄。”她清冽冽的嗓音缓缓缓唱，渐而不竭拔高，直至顶峰之处嘎但是止——

“你如何会这曲《国殇》？”他看着她，清声问。

弈棋歌舞，丝竹管弦，十年苦习下来，几近样样冠绝郡中……石公待她，一贯也惜售得很。若非本日这一名朱紫身份实在尊崇，断不会拿了她出来饷客。

她晓得贰心中志向，以是成心用心学好了一曲《国殇》，与他共情。

自太守府易主，他成了叔父的裨将，手绾兵符以来，世人畏敬，另有谁敢向他提此等事？

方才一碗酢浆已润过了喉，是以，她只除除吐纳片时，调匀了呼吸，而后凝定了眸光，启唇：

阿谁时候，他不会想到——

接连几盏清酒下喉，一股热意仿佛自浑身散了开来，但，他仍轩眉不展。

“那，你便唱支曲子罢。”项羽神情开朗，浑不在乎地笑道“其他的那些，我倒是一样儿也不懂。”

“好。”见他这副随便不拘模样，她语声仿佛也在不觉间微微轻松了下来，继而，少女姿仪娴雅地敛衽起家，娉婷玉立。以后，倒是目光落向他，清波流转的眸子里漾了丝含笑，脆声道：“阿虞大胆，敢请将军为妾弹剑？”

这一年，项羽二十三岁，虞姬十三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