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第十四回中[第1页/共3页]
顾冲喝一口茶,然后才正色道:“这延陵章氏,或该称兰陵章氏,原是鲁南处所缙绅。永嘉乱时,淮阴令萧整率族南迁,在常州侨置兰陵郡县;章氏随萧氏南渡,因而有这南兰陵的章氏一脉。向来以诗书传家,隋唐时便稀有人落第;宋朝科举大盛,三百年间常州府共登进士七百七十,而章姓者二十五,皆是他同宗一族。李郑虽只传了三代,章氏却连出两位传胪。及至我朝,首倡文教、大开科举,章家一门亦得当时,每代皆有登第。至文昭公,则不但是他这一支,也是章氏一门科举上鼎盛之事。而章氏典范之学,则是从西汉萧望之那一派来的,《诗》、《书》、《论语》研讨最深。文昭公又从黄无溪那边,得蕲州黄氏学问正统,现在一族皆从因而;治学既专深,又广授弟子,且多有所得,凡读书知文之人,无不肯与章家来往,故而名声愈大――也是以上他家虽几代以来都未曾真正退隐,也总爱以墨客散人自居,门楣到底不凡;便是与他联婚攀亲的几家,也是各个的非同平常。你此番向章府门上拜寿,也当服膺我所言,切勿有半句说错一步行差,不然贻笑于众来宾、难堪下不来台面事小,伤及了金陵谢、顾两家名声,招惹出老太爷脾气事情便大了。”
谢楷听了,忙起家上前一步,在顾冲中间立住,说:“请母舅的训示。”
一时舅甥二人相对,沉默无语。范氏在旁见着二人景象,因而笑道:“我说老爷这是如何了,突地就提起文昭公来。本来不过是外甥不晓得那章家小少爷的根底。但是楷儿是甚么位份的人,若不特特提起,如何肯等闲去刺探别人家里头私事。何况3、四年同窗情分,都未曾见说,想来那小章相公也是偶然多言的。常言说:‘不知者不罪’。外甥固然不知他家来源根底,贸冒然就要上门,但到底也还未曾真撞到他门上去。提及来老是他们小孩子自家同窗的玩闹,究竟不是甚么大事,竟叫你们舅甥两个都板了脸,模样倒还真都雅呢。”说着自家与顾冲端了茶,又让丫头也给谢楷端了。
谢楷一起听到这里,早已思遐神飞:他虽是金陵谢家嫡派,公侯宰辅的子孙,真正高门大户走出来的人物,但毕竟年事尚轻,最敬不是傲骨清流,便是铁血元戎。盛氏兄弟虽官居尚书,以他官宦世家出身,反倒不觉得殊。这章文昭是江南文坛泰斗、士人中的魁首,吴天官又是威名赫赫的督师勋帅,他两个的故事便是谢楷也自幼听长辈提及。只是章、吴、盛几家素不张扬,常日也只同姻亲故交家走动,他又限于年纪身份,故而章、吴、盛、谢、顾各家虽皆在江南,竟未曾真正结识。现在得了机遇,又有母舅顾冲细说章、吴家交谊由来,又如何能不欢乐?因此沉默半晌,终究长叹道:“这一文一武,皆是国之贤达、帝王股肱,世祖天子亲口赞成之人。如此联婚,实是天作之合。”
顾冲点头,叹道:“是有些无知,不过这也不能全赖你。也就如你舅母所说,我们这等人家,到底也与别人分歧。你外祖父家且不说,光是你金陵谢氏一脉,自魏晋长盛至今,真正的公卿流派、簪缨世家。你祖、父、伯、叔皆赐爵列朝,入则执掌枢要,外则镇守处所;便内宅中妇人,也无一不有封诰。就旁人,等闲又有谁能叫你低得下头,弯得下腰交友去?凡是有个真正入眼的,反倒不在乎别人出身,只瞥见小我风致了。那章回想来也差未几。在你跟前并不特地暴露来源,想来多少也是成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