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20夜 白茅岭之狼一夜(5)[第2页/共4页]
二十多头狼,四周包抄,八面埋伏,最后谛视着他分开。狼群狠恶呼吸,一对对潮湿的鼻孔,向雪空喷着热气,嗅着并记着他的气味。他持续走,它们一动不动,连对峙都算不上。
一头公狼惨叫倒地。54式强大的后坐力,晃了一下老头的右手,但没毛病射出第二发,有头母狼的脑袋被打爆了。第三发,打断一头老狼的腿。第四发,擦着狼王的耳朵飞过。第五发和第六发,一发击中雪地,一发不测打伤另一头狼。第七发,完整打飞,击中路过的一只乌鸦,黑羽鲜血坠落。
枪弹已上膛,翻开保险,射出第一发。
一眨眼,大片飞雪飘过,像密密麻麻的纸钱,撒满回家的路。背上的逃犯再无声气。右手臂弯里的孩子,红扑扑的小面庞,庇护得很好,一片雪都落不着。左手倒拖着的母狼,淹没在雪中更加沉重。一夜间,老头的嘴唇边和下巴,又冒出不计其数的胡茬,刀子般坚固,好像不死的野草,挂满白白的雪子和冰。
老狱警穿过毛竹林,磨掉大半的胶鞋底,已踩着白茅岭下的荒漠。白雪皑皑间,坟冢星星点点,像一座座孤岛。两山之间的高山,头一回感受无边无边。本来的稻田和茶园,被层层叠叠覆盖,好像铺上一层厚厚的白棉被,管他睡在被窝里的人是谁。
睁眼,闭眼,再睁眼。抽筋停止了。深呼吸,再深呼吸,肺叶充满冰冷。脸憋成紫红色,满身肌肉颤栗,腿随时会再抽筋,并且是两条腿。膝盖分开坚固的石头。脚踝、小腿、膝盖、大腿,以及腹部,构成一条直线。
地球上统统的狗,都来自同一对先人――东亚的灰狼,约莫一万五千年前,它们走出非洲,经历冗长路程,到达这片大陆。但如果,没有比狼更英勇的男人,也不成能有狗这个物种。天下上第一个将狼驯化为狗的人,传闻是第一个定居在东亚荒漠上的中国人,也长着老狱警的这张脸,一样的体格和心脏,另有眼神。
老狱警停顿了一下,想起年青的时候,曾有敬慕过他的女门生,传闻厥后去了香港嫁给富豪。另有胶葛过他的小孀妇,一九六六年跳了姑苏河。在百乐门,在大天下,在跑马场,另有提篮桥,到处留下他的传说,结局却在白茅岭。
“你有吗?”
“我要撒尿。”年青的逃犯已丧失思虑才气,机器地动动手指,抓住老狱警的裤腰带往下拉。牛撒尿一样冗长。滚烫的尿液,熔化一大片白雪,变成小型山洪发作,澎湃在绿布胶底的束缚鞋四周。
凌晨,七点。老狱警带着狼、逃犯、婴儿,走到白茅岭监狱的门口。岗亭站着两个新兵,都没认出来,惶恐失措当中,不晓得是哪一个,拉开主动步枪保险,往天上打了一梭枪弹。
接着走。薄弱的棉毛衫,棉袄裹着那孩子,老头不但冻得颤抖,鼻涕也已干枯,仿佛夏季被最后那根洋火燃烧掉了。左后肩膀,被狼咬伤的两个洞眼,扯破般疼了全部后半夜,又像俄然打了止痛针,舒舒畅服地麻醉了。
他从二十多头狼中间穿过。热烘烘的狼味,几头年青的狼被吓得失禁的尿骚味。背后的逃犯闭着眼睛,臂弯里的男婴还在熟睡,被他倒拖过雪地的母狼一动不动,不远处的狼王眼泪汪汪,与妻惺惺永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