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铜雀簪与猪胆膏(四)[第1页/共2页]
也不知打哪儿吹过来一阵风,六月头上,将近初夏,可这阵风竟带着湿冷冷气儿,吹在张屠户的身上,他猛不防打了个冷噤,再昂首去望那对大红灯笼,只觉浑身的毛孔都倒竖了起来,满头的酒意顿时醒了一大半。
徒弟在柜台后懒懒地歪坐着,闭目听了一会儿外头幽泣似的风声,蓦地展开眼问道:“吴甲,甚么时候了?”
只要朱心堂对街的张屠户,这个时候呈现在巷子里,浑身酒气,行动盘跚。下半晌他去给秘书监王少监府上送了头祭奠用的生猪,王府上的管事与他沾亲带故,留他吃了顿酒,方才返来晚了。
徒弟兀自点了点头:“但是李娘子?”
“子时还差一刻。”吴甲不知从屋子的哪个角落黯哑着嗓子回道。
徒弟挥手表示殷乙放开她的肩膀,继而摊开手掌,托着那银簪子朝她递了畴昔:“你既说是你的旧物,拿去便是。”
“朱先生……是我失礼了……对不住。”李氏嘤嘤呜呜地又抽泣了起来:“这……这原是我的旧物,器重如命,人间万般皆可弃,唯独此簪,我……我弃不下……”
徒弟浅笑地坐回柜台后:“来我朱心堂的都是客,李娘子何必如许客气,敢问彻夜前来何求?”
徒弟从柜台背面站起家,我在徒弟身后偷眼扫量了一眼那妇人,僵白暗淡的面色,略微发青的印堂,一身并不华贵却剪裁合衬的青色衣裙。
“难不成你们是木头做的么?呆呆立着做甚么,还不快请出去。”徒弟仿佛等得有些不耐烦,坐直身子向柜台外张望了一眼。
李氏的骇怪成了惊骇,望着徒弟直点头:“那是我的簪子,千真万确是我的……”
张屠户酒气上了头,手里提着一副猪下水,只当是灯笼使,摇摇摆晃,不知不觉便错过了自家门口,一头栽倒在了朱心堂的门前,“嗵“地一声,脑袋结健结实地在朱心堂的乌木大门上磕了一下。
李氏神采俄然激奋,作势纵身便往上扑去。身子尚将来得及动,肩膀却搭上了一只稳实有力的手掌。“李娘子稍安勿躁。”殷乙不知几时到了她身后,只一掌便制得她转动不得。
李氏泣不成声,断断续续地几主要求。
徒弟如有所思地点点头,又转向我,在幽幽的烛火中冲我笑了笑。说实在的,我心底非常忐忑,越是不晓得将要面对甚么,便越是惶恐,心口一阵阵发虚。可徒弟这一笑,愣是将明灭不定的烛火放大了多少,黄橙橙的暖光教我放心。
吴甲一探手,将那朱漆大门拉开了半扇,不等殷乙将另半扇拉开,悲悲戚戚的哭声便渗了出去,殷乙拉开另半扇门,等了好久,只闻低泣,却不见人出去。
徒弟绕出柜台,从地下拾起簪子,悄悄地擦拭着那上面沾到的细尘,“是你的又如何,现在莫说从我这儿带走,你便是想再抚一抚那上头的雕纹,也是不能了,要它又有何用。”
这一磕倒教他略醒了神,茫然地昂首望了望大门,堂前悬了一对大红灯笼,仿若一双瞪大的血红的眼,正俯视着他。
徒弟拿起簪子,从柜台背面探出上半身,将它簪进李氏端端方正的发髻中。却听得“当啷”一声锐响,跟着徒弟一放手,簪子直直地穿过李氏的身材,判定地落在了地下。
门外的泣声愣住了,过了片时,犹踌躇豫地出去一名衣裳得体的妇人。
我坐在柜台背面瞧得目瞪口呆,竟不知每日进收支出的朱心堂的乌木大门里,还藏着如许一扇奇特的门。
又是一股冷风毫无征象地掠过,那对大红灯笼在这股横风中竟纹丝不动,连灯火都未曾摇摆一下,张屠户惊出一身盗汗来,俄然想起,都说茱萸巷底曾是灭门处斩之地,怨灵盘桓不去,这话公然不假,这阴气端的是骇人。这一唬,他酒也全醒了,手里一颤抖,那副猪下水“噗”地落在了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