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铜雀簪与猪胆膏(三)[第1页/共2页]
杨三郎没法,只得亲身引了徒弟往外走。将近二门时,他俄然停了脚,向徒弟抱手一揖:“朱先生果然要这簪子作诊金么?此物粗陋,不值甚么,朱先生如果喜好,再好些的钗环头面,家中也能拿出几样来随先生择选。”
“理应如此。”徒弟在坐中有礼地一欠身,不急不躁,悠然等待。
杨三郎难堪地扯了扯嘴角,暗自迟疑,非常难堪。
“徒弟,我……我不怕,我想跟着徒弟。”这话我说得非常心虚,清楚是因为惊骇才想要跟在徒弟身边,偏被我说成是“不怕”。
徒弟放动手臂,掂着银簪向杨三郎淡淡笑道:“娘子的头痛症已无大碍,略保养些日子,便能大好。这银簪,便算作诊金。”
清楚就是舍不得,我在内心悄悄一哼,这杨三郎当真是不懂粉饰,那满目标不舍连我也瞧得出来。
徒弟回了礼,捧了那银簪子道:“鄙人既治得了娘子,便以此物作诊金,垂白叟可肯予我?”
说到这些,杨三郎的神采黯了下去,往内院仓促扫了一眼:“朱先生有所不知,先前在北边,我这一门靠着祖上的庇荫,世代为官,还算头脸面子。家中仆婢不敢说多,但也毫不下三五十人。自跟着朝廷南迁以来,门庭分崩离析,昔日风景不再,垂垂的,度日也艰巨了起来,如许大的一座宅子,仆婢不过四人……这些倒还罢了,谁料我妻李氏的气数也跟着消减下去,终是弃世而去,她未有子嗣,只要个把旧物,我留在面前,好有个念想。”
徒弟猜想这些话杨三郎也无处去说,便耐着性子将这个门庭式微、结病发逝的哀痛故事听完后,抬了抬拿着簪子的手臂,淡然问道:“既是杨主簿记念亡妻的保重之物,怎又转赠了现下这位娘子?”
“不怕?”他顺手理了理我双鬟上的丝绦,点了点头,柔声笑道:“那便一同来罢。”
回至茱萸巷天气将暮,徒弟叮咛了声闭门,吴甲忙跑出来上门板落锁。
徒弟干脆也不走了,站定在二门前,从怀中取出那支雀纹素银的簪子,执在手中把玩,好整以暇地等着杨三郎诉一番原委。
方才去上房请人的小婢女现在也回了,身边又多了另个婢子,二人一同簇拥着一名年界六十的老妇到了屋前。
杨三郎迎上前搀扶,一面同她低语了几句。那老妇一进屋便向徒弟伸谢,谢辞说得比杨三郎更堂皇几分,语中却带着模糊可辨的傲岸骄贵,徒弟仿佛并不在乎,我听起来却特别别扭。
“娘子卧病,怎不将钗环都收起?锋利之物,再伤了皮肉可了不得。”杨三郎一见那簪子,便皱起眉斥了那小婢女几句。小婢女委委曲屈都回道:“怎不晓得收好,娘子只不让……”
“原是如此。”徒弟的目光有几息的飘忽,仿佛望向了极远处,他握着簪子思忖了半晌,当真地向杨三郎道:“这簪子教杨主簿睹物思人,平增伤怀,如果尊夫人得知它的来源,不免又要起芥蒂,如此看来,它在杨主簿府上倒不非常安妥了,不若我带走的好。”
杨三郎瞧着床榻上昏沉畴昔的谢景娘长叹了口气,抬起衣袖拭了拭额上沁出的细汗,唉声感喟地同徒弟道:“她这病症,朱先生也瞧见了,这要如何是好?”
杨家的车马已在大门前等着,徒弟率先上了车,一伸臂将我也拉了上去。待杨三郎追出来时,马车已摇摇摆晃地走了一大段出去,他也只得立在原地顿脚感喟。
隔了片时,床榻上的谢景娘轻声一哼,动体味缆子。徒弟笑向杨三郎:“瞧瞧去罢,看我可有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