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五色石(11)[第1页/共5页]
这桩事在正统年间,河南卫辉府有个监生,姓吉名尹,号殷臣,妻高氏,生一子,名孝字继甫。幼时便定下一房媳妇,就是吉尹妹丈喜全恩的女儿。那喜全恩是勋卫出身,现在京师做个掌管羽林卫的武官。夫人吉氏,便是吉尹的胞妹。所生女儿,小字云娃,与吉孝同年同月而生,两家指腹为婚的。不想吉孝到十二岁时,母亲高氏一病而亡。吉尹纳宠韦氏,一年以内即生一子,乳名爱哥,眉清目秀,乖觉非常,吉尹最所钟爱,替他起个学名,叫做吉友。自古道“母以子贵”。吉尹喜好吉友,遂将韦氏立为后妻。本来吉家旧本殷富,后因家道式微,僮仆散去,只留一旧仆高懋,原系前妻高氏随嫁来的。到得韦氏用事,把这旧仆打收回去。另改过收个养娘刁氏。那刁妪最会承顺主母色彩,趋候意旨,搬说是非,韦氏甚是喜她。恰是:
常言道:“口能铄金。”浸润之谮,最是易入。吉孝本没什不好,怎当得韦氏在丈夫面前,朝一句晚一句,冷一句热一句,弄得吉尹把吉孝垂垂讨厌起来。看官传闻:大凡人家儿子为父母所爱的,虽有弊端,也偏要曲意回护;若一被父母讨厌了,便觉他坐又不是,立又不是,语又不是,默又不是。不幸一个吉孝,只因失爱于父母,弄到手足无措,进退不得。考虑无可何如,唯有祷告六合神明,或可使父母转意转意。因而常到半夜,悄悄起来跪在庭中,对天再拜,涕零祷告。又密写疏文一纸,在家庙前焚化。却不想都被刁妪窥见,一五一十地报与韦氏道:“这不知做的是什把戏?”韦氏怒道:“牲口必然是咒我佳耦两个了。”便对吉尹说知。吉尹初时髦不肯信,到夜间起来偷看,果见吉孝当天膜拜,口中喃喃呐呐,不知说些甚么。吉尹大喝道:“你这违逆牲口,在这里谩骂爹娘么?”吉孝吃了一惊,跪告道:“孩儿自念不肖,不能承顺父母,故祷告彼苍,愿天默佑,使父母心回意转。岂有谩骂之理?”吉尹道:“你既非谩骂,何消半夜起来,避人耳目。我今亲目睹了,你还要花言巧语,勉强支饰。”便把吉孝实在打了一顿。
信谮何轻易,只因心两般。
蛇为仙,玉化灵,奇矣。然神仙之幻不奇,人事之幻乃奇。托任是假,姓王亦是假;认儿是假,呼婿亦是假,是一假再假也。任蒨本有,王回却无,是两假当中,又有一真一假也。假子难为子,侄婿可为婿,是同假当中,又有半假半真也。至于任之死是真,若死在中式以后。则死亦是假;吕之病是假,乃病在治丧之前,则病又疑真。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总非人意想之所到。
那刁妪却私与韦氏计议道:“相公与大官人闹了这几场,大官民气里不怪相公,只怪大娘。今大娘年正芳华,小官人又只得两三岁,相公百年以后,大娘母子两个必要在大官人手里度日,况大官人又有喜家夫人的脚力,当时须受他的累。常言道:‘斩草不除根,抽芽还是发。’依我算计,不如先动手为强。”韦氏沉吟道:“你所言甚是,但今怎生存算便好?”刁妪道:“我有一计,不知大娘可依得么?”韦氏道:“计将安出?”刁妪道:“大娘可诈病卧床,教大官人奉养汤药。待我公开把些砒霜放在药里,等他进药之时,大娘却用心把药瓯失手跌落地上,药中有毒,地上必有火光冒起。当时说他要药死母亲,这罪名他须当不起。相公天然措置他一个了当。”韦氏道:“此计大妙。”
吉孝负痛抱屈,有口莫辩。自想母党寥落,高家已是无人,只要喜家女人是父亲胞妹,又是本身的丈母,除非她便能够劝得父亲。因捉个空,瞒着父母,擅自走到喜家去,拜见女人,诉说衷情。本来喜全恩因上年土木之变,护驾死战,身受重伤,此时景泰御极,兵部于尚书嘉其忠勇,升他做了挂印总兵。镇守边关,不得返来,只要夫人吉氏在家。当下喜夫人听了侄儿所言,便道:“本来有这等事,待我委宛劝你父亲,教他休信谗言便了。”吉孝垂泪道:“全赖女人安慰则个。”喜夫人又安抚了他几句,吉孝不敢久留,谢别了女人,自回家去,过了一日,吉尹因欲问妹夫喜全恩信息,步到妹子家里。喜夫人接着,置酒相待。吉尹问道:“克日妹丈可有家书返来.边关安否如何?”喜夫人道:“你妹夫克日有信来,说边关且喜安好。但牵挂家中骨肉,放心不下,扣问半子吉继甫迩来学业如何?”吉尹道:“不要提及,这牲口非常无礼。我正待奉告你,一言难尽。”便把吉孝半夜对天谩骂的话说了一遍。喜夫人道:“我也闻得哥哥克日在家中惹气,可念父子嫡亲,先头的嫂嫂只留得这点骨肉,休要听了闲言闲语,错怪了他。若做儿子的谩骂爹娘,六合有知,必不受此在理之诉,这是自告本身了。我看侄儿是读书人,决无此事。”吉尹听了,尽管点头,口虽不语。内心好生不然。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