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章 草堂秋[第2页/共3页]
淡红色的雾气一经离了口唇,只向前飘了尺许,便四散而去,斯须不见了踪迹。
风卷起雨线,一片片掠进犬牙交叉的瓦檐,风铎被风吹着,偶尔收回一记清响,若寂寂长夜里寥落的谯鼓,敲得民气底发凉。
这一年,恰是她宿世厄运的开端,亦是秦家走向灭亡的起点。而她,却带着宿世的统统影象,返来了。
秦家六娘又如何?在这偏僻的庄子上,谁又能记得她姓秦?
她不知这哀痛从何而来。
在弓足池和顺而冰冷的水波里,她心底里那些被冰封、被埋葬、被压抑的情感,蓦地尽数发作。
她转过身,谨慎地捧牢铜盆,感受着胸腹间那团被热水熏出的暖意,渐渐跨进了堂屋的房门。
宫墙的一角爆出了火光,似另有厮杀声奔袭至耳畔。
阿谁时候,她便不想死了。
本来,她身上另有一样事物,是洁净的。
就如许吧,她想。
宿世的她从不晓得,在她的身上,本来也有着能够叫人图谋的东西,而她最信赖、也最依靠的使女阿豆,早非昨日脸孔。可爱她一向活到生不如死、活到浑身泥泞,最后在阿谁吃人的处所挣扎了五年,方才一次次地了悟,明白彼时的本身有多么荒唐好笑。
她底子不晓得推她入水的人是谁。
秦素净淡地看着阿豆,弯起唇角,无声而笑。
阿豆立在石阶上,仰开端,向雨幕里呵了一口气。
本来,自她那早已浑烛的心底流淌出的泪水,与十四岁少女纯洁眸中滑下的泪水,并无两样。
盯着帐中女子,阿豆眼中垂垂涌出几分嫉色,一只手不自发地抚上了本身的脸,很久后,轻吐了口气,眉眼间又划过了一丝不屑。
这橱架本来应是作书架用的,不过,秦六娘明显并不喜读书,倒是对玩乐打扮极有兴趣,架子上摆了好几只妆匣,另有散放的绢花、灯笼、鹞子等物,虽都不甚值钱,却花梢得很,将上头几层堆得满满铛铛。唯在最基层的角落里,才毫无章法地肆意摆着十几卷书,那书上灰尘极厚,像是好久未曾被人翻动过了。
她本年也才十五,花一样的年纪,嫩柳般的身姿,却也只能在这孤单的山野里……
她像是行走于一段没有绝顶的暗中池沼,浑身污垢、身心俱疲。直到有一天,她归了国,还入了宫。
有一段时候,她乃至以胡想本身的死为乐事。
那一刻,她俄然便没了怨,也没了恨。
委实是太好笑了,不是么?那算计她的一人定想不到,她死之日,便是国破之时。
玄月尾的气候,暮色中已裹了轻寒。院子里寥无人迹,几片枯叶粘住潮湿的空中,无端地显出一种残损来。远处的连云山似拢了一层青灰色的薄纱,影影绰绰,视之不清。
帐中睡着一名女子,半侧着身材,双眸紧闭。虽年齿尚幼,却已能窥见多少明艳姿容,两弯卷而翘的长睫覆着脸颊,鼻息轻浅,明显睡得正沉。
她只想好好地活着。活在万人之上,活得鲜烈刺眼,将之前所受的屈辱百倍千倍地讨返来。
向晚时分,雨垂垂地大了起来。
阿豆仰起的头放平了些,眉尖往中间集合,清秀的面庞上便有了几分怨苦相,像是老了好几岁似的。
她停止了挣扎,仰首望着那熟谙的红墙碧瓦,哀痛一波一波地漫上眼眶。
她才从外头返来,又见女郎恰在昼寝,她便向阿妥谎称要奉侍女郎起榻,特地端了沸水出去。
暮色滤过几重青纱,将阿豆的背影也映出了多少青灰,而帐中秦素的脸上,也不成制止地染了一层青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