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章 草堂秋[第1页/共3页]
阿豆立在石阶上,仰开端,向雨幕里呵了一口气。
她沉在水里望出去,感觉,那像是浸在一汪通透的翡翠里,虚而漂渺,恍若一梦。
阿豆放轻了脚步,将铜盆与布巾搁在了架子上,悄悄吁了口气。
帐中睡着一名女子,半侧着身材,双眸紧闭。虽年齿尚幼,却已能窥见多少明艳姿容,两弯卷而翘的长睫覆着脸颊,鼻息轻浅,明显睡得正沉。
先,为不能;后,是不敢。
阿谁时候,她便不想死了。
本来,她身上另有一样事物,是洁净的。
她像是行走于一段没有绝顶的暗中池沼,浑身污垢、身心俱疲。直到有一天,她归了国,还入了宫。
撇了撇嘴,阿豆放下纱帐,又回身向门帘的方向看了看,肯定四下无人,便脚步轻悄地转过床尾,来到了紧靠墙根摆放的一具橱架前。
而当时,统统都已经产生了,灰尘落定、无从变动。
深宫里的那五年,像一个最不堪的梦。在梦中,那重楼叠宇若汪洋大海,而她倒是一叶孤舟,上无家属支撑、下无后代固宠,可恃者,独一腔孤勇与满心的不甘,竟也一步一步走到了阿谁最高的位置,却又期近将到达顶峰时,倏然坠落。
信手清算好布巾,阿豆先是侧耳听了一会,随后上前几步,悄悄翻开纱帐,向里窥视。
她在池水中笑出了眼泪,她狼籍的发线四散如黑灰。
阿豆仰起的头放平了些,眉尖往中间集合,清秀的面庞上便有了几分怨苦相,像是老了好几岁似的。
她不知这哀痛从何而来。
阿豆虽粗识几个字,却不是个好学之人。然一见那些书,她的眼睛却立即亮了起来,她蹲下了身子,自袖中取出一张纸,对比着纸上誊写的内容,在那堆书里一本本地翻找着,行动非常轻巧。
纱帐中,秦素缓缓伸开双眸,凝睇着床尾处的阿豆,面无神采。
她俄然感觉讽刺。
当她垂垂沉入水底时,弓足池畔不见人迹,那些原应陪在她身边的宫人,在一刹时平空消逝了。
她停止了挣扎,仰首望着那熟谙的红墙碧瓦,哀痛一波一波地漫上眼眶。
淡红色的雾气一经离了口唇,只向前飘了尺许,便四散而去,斯须不见了踪迹。
她止住抽泣,悄悄地看了一会,俄然大笑了起来。
她曾经那么渴切、那么固执地想要去死。
冰冷的带着腥味的池水倒灌入喉,堵住了她的呼吸,可她却仍在大笑,笑出了声。
盯着帐中女子,阿豆眼中垂垂涌出几分嫉色,一只手不自发地抚上了本身的脸,很久后,轻吐了口气,眉眼间又划过了一丝不屑。
她想趁着晾水的时候找些东西,就算一时有人出去,她也有现成的遁词。
她只想好好地活着。活在万人之上,活得鲜烈刺眼,将之前所受的屈辱百倍千倍地讨返来。
她才从外头返来,又见女郎恰在昼寝,她便向阿妥谎称要奉侍女郎起榻,特地端了沸水出去。
她仍记得落入弓足池的那一刻,凤冠沉沉压在发上,又离开而去,散开的发髻如墨线,在她的四周飘浮,如丝如缕。
就如许结束,也没甚么不好。
暮色滤过几重青纱,将阿豆的背影也映出了多少青灰,而帐中秦素的脸上,也不成制止地染了一层青气。
委实是太好笑了,不是么?那算计她的一人定想不到,她死之日,便是国破之时。
在弓足池和顺而冰冷的水波里,她心底里那些被冰封、被埋葬、被压抑的情感,蓦地尽数发作。
秦素净淡地看着阿豆,弯起唇角,无声而笑。
她底子不晓得推她入水的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