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伤逝 (3)[第1页/共3页]
“她,――她可说甚么?”
我已经忘怀了如何告别他,回到本身的寓所。我晓得他是不说大话的;子君总不会再来的了,像客岁那样。她虽是想在严威和冷眼中负着虚空的重担来走所谓人生的路,也已经不能。她的运气,已经决定她在我所授予的实在――无爱的人间死灭了!
那是阿随。它返来了。
天然,我不能在这里了;但是,“那里去呢?”
我一细看,我的心就一停,接着便直跳起来。
我要分开吉兆胡同,在这里是非常的空虚和孤单。我想,只要分开这里,子君便如还在我的身边;起码,也如还在城中,有一天,将要出乎意表地访我,像住在会馆时候似的。
并且,真的,我预感得这重生面便要来到了。
在浅显图书馆里常常瞥见一闪的光亮,新的活路横在前面。她英勇地憬悟了,决然走出这冰冷的家,并且,――毫无痛恨的神采。我便轻如行云,漂泊空际,上有湛蓝的天,下是深山大海,广厦高楼,疆场,摩托车,洋场,第宅,晴明的闹市,暗中的夜……
“没说甚么。单是托我见你返来时奉告你,说她去了。”
但我的心却又感觉沉重。我为甚么偏不忍耐几天,要如许吃紧地奉告她实话的呢?现在她晓得,她今后统统的只是她父亲――后代的借主――的骄阳普通的严威和旁人的赛过冰霜的冷眼。别的便是虚空。负着虚空的重担,在严威和冷眼中走着所谓人生的路,这是如何可骇的事呵!而况这路的绝顶,又不过是――连墓碑也没有的宅兆。
“天然,你也不能在这里了,”他听了我托他在别处觅事以后,冷冷地说.“但那里去呢?很难。――你那,甚么呢,你的朋友罢,子君,你可晓得,她死了。”
在那边瞥见《自在之友》,我的小品文都登出了。这使我一惊,仿佛得了一点活力。我想,糊口的路还很多,――但是,现在如许也还是不可的。
我同时预期着大的变故的到来,但是只要沉默。她神采蓦地变成灰黄,死了似的;刹时便又苏生,眼里也发了稚气的闪闪的光芒。这目光射向四周,正如孩子在饥渴中寻求着慈爱的母亲,但只在空中寻求,可骇地躲避着我的眼。
新的活路还很多,我必须跨出来,因为我还活着。但我还不晓得如何跨出那第一步。偶然,仿佛瞥见那活路就像一条灰白的长蛇,本身蜿蜒地向我奔来,我等着,等着,看看邻近,但俄然便消逝在黑暗里了。
躺着,在合着的面前颠末的料想的前程,不到半夜已经现尽;暗中俄然仿佛瞥见一堆食品,这以后,便浮出一个子君的灰黄的脸来,睁了孩子气的眼睛,恳托似地看着我。我必然神,甚么也没有了。
一天是阴沉的上午,太阳还不能从云内里挣扎出来,连氛围都疲惫着。耳入耳到细碎的步声和咻咻的鼻息,使我展开眼。大抵一看,屋子里还是空虚;但偶尔看到空中,却回旋着一匹小小的植物,肥胖的,半死的,浑身灰土的……
“但是,――不晓得是如何死的?”
我将在孽风和毒焰中拥抱子君,乞她宽大,或者使她称心……
写给《自在之友》的总编辑已经有三封信,这才获得复书,信封里只要两张书券:两角的和三角的。我却单是催,就用了九分的邮票,一天的饥饿,又都白挨给于己一无所得的空虚了。
临末,我用了非常的决计,加上这几句话――
“……何况你已经能够不必顾虑,勇往直前了。你要我诚恳说;是的,人是不该虚假的。我诚恳说罢:因为,因为我已经不爱你了!但这于你倒好很多,因为你更能够毫无顾虑地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