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回 万岁爷秉灯谈鬼事 大太监深夜访权臣[第2页/共6页]
朱翊钧嗤地一笑,驳道:“自从盘古开六合,到现在有多少年初了?少说也有一万年。年年都死人,死的人都变成了鬼,如果鬼都不死,那当今这大千天下,岂不是角角落落里全都挤满了鬼?”
周佑经此一骂,顿觉讲错,背上已是盗汗涔涔,幸亏朱翊钧并不究查,只是挥手让周佑一行退下,命道:
“管它呢,”张鲸嘴角掠过一丝滑头的浅笑,镇静地问,“凤盘公,元辅的病情您晓得吗?”
“张先抱病入沉疴,还惦记取这件小事?”
“大伴,你评评理,周佑这混蛋,竟然说朕偷了他的牌,这如何能够!”
“啊?”张四维目光霍然一跳,问,“皇上是如何安排的?”
“万岁爷,您看这亮光够吗?”周佑问。
“你听听,更加胡说了,”朱翊钧咯咯咯地大笑起来,言道,“咱本身的牌,还用得着偷吗?”
出了张居正府邸,天气已黑。冯保并没有回家,而是直接回到紫禁城,连杯茶都来不及喝,就径直跑到乾清宫向皇上禀报。此时皇上刚用过晚膳,正在东暖阁中同三个内侍一起玩斗叶子的游戏。叶子是一种纸牌,又叫马吊牌,共四十张,每张牌都以《水浒》故事中的人物定名。玩时四人入局,每人八张,以大管小,窜改甚多。约莫是年前,乾清宫一名办理牌子在外头学会了这类牌戏,回宫来教给皇上,皇上很快就上了瘾,每天只要一落空,就要让贴身内侍陪他玩几局。冯保出去的时候,皇上正玩到第三局,乾清宫管事牌子周佑与他是对家,这时候打出一张百万贯的阮小五。皇上磨蹭了一会儿,俄然甩出一张牌来,嚷道:
跟着这声承诺,只见周佑领了七八个内侍走了出去,本来他们都一向等待在门外廊下,只是皇上没叮咛,他们不敢私行出去。
周佑命一个小内侍去喊张鲸,余下的人都留在阁房里。这帮朱衣寺人想着为皇上逗乐,却又不知如何开口,一时候竟冷了场。半晌,朱翊钧方双眸一闪,幽幽问道:
周佑正说在兴头上,忽被人在腰眼上捅了一指头,掉头一看,只见张鲸不知何时走了出去站在他的身后。这位当红的秉笔寺人责备他道:
张鲸听出皇上的话中含有几分幸灾乐祸,他揣摩皇上对张居正的豪情非常奥妙:既恭敬又仇恨,既依靠又顾忌。恭敬的是张居正作为顾命大臣,十年来把个混乱溃败的朝政管理得井井有条,仇恨的是张居正对他要求太严,特别是万历六年的那道《罪己诏》,让他脸面丢尽;依靠的是张居正作为他的师相,十年来不但事无大小一一施教于他,并且替他解除统统的艰巨险阻,具有化腐朽为奇异的移山心力;顾忌的是张居正独揽朝纲功高盖主,现在天下官员,都群情他这位承平天子,之以是能够端居廊庙四海威服,就因为靠着张居正这位铁面宰相……固然张居正严守臣道,对他礼敬有加,但他在张居正面前,老是谨慎谨慎,像一个恐怕做错事情的小媳妇。措置朝政,他对张居正言听计从,但每签发一道圣旨,他又欣然若失——皆因张居正的票拟,他不敢擅改一字……现在,这位宵衣旰食不苟谈笑的宅揆,眼看就要油干灯灭放手而去,皇上在哀思之余,有几分幸灾乐祸也是道理中事。有了这个判定,张鲸冷冷一笑,露骨地说:
皇上提起这件事,张鲸止不住心惊肉跳。本来,朱翊钧已有旨,着都察院将两名知府押送来京谳审,张鲸是大名府人,大名府知府便托人给他送了三千两银子,请他在皇上面前讨情。张鲸纳贿以后,便瞅了个上西暖阁读折的机遇,对皇上说大名知府逼迫哀鸿交纳赋税,实出无法。他曾向上峰禀告过府治内受灾环境,但府中移文报上去后就被有司压下。即便如许,他还尽量挪借银两施助哀鸿。是以,解官押赴来京之日,境内很多百姓自发拥到路口摆香案送他。皇上一听,恐怕弄出冤案来,忙又下旨吏部,将两名知府由收监改成囚禁。现在,皇上说张居正清查,张鲸自知理亏不敢辩论,只讷讷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