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纸和笔[第1页/共3页]
吴娘轻声唤沈砚,“七娘,奴婢有话想说,你停一停好吗?”
蜜儿酒虽是甜花酒,也是兑了酒曲的酒水,口感略有辛辣,但沈砚浑不当回事。起初沈砚她爹晓得后哈哈大笑,就叫家里厨窖敞开了供小女儿取用,并不拦着她。
沈砚闷了一月,渐渐行步在寺里,看黄墙绿枝,高天空远,渐觉一口郁气轻了很多。
早有人打先去寺里知会过,沈砚一到就被迎进大殿。沈砚以她母亲李氏的名义捐了香油钱,又代为上香祝祷。知客僧请她后院用茶用斋饭,沈砚婉拒了,“徒弟不必理睬我,我随便逛逛。”
连日来的阴雨气候,叫人无端生出多少沉闷。两个跪坐在门口的小侍女呆呆望着院子,闲极无聊。
这块歙石是仲春初买的,看这进度,还能消磨全部四月。
酒是粮食所酿,乱世里不但酒税奇高,且属武备物质,官方限产限量。也只要郓州太守,乌镇沈家,能有如许繁华容女孩儿纵饮。
沈砚闻言也没当即作声,执刀磨去一个不敷流利的小弧后才笑道:“不然呢,归正整日里无事可做,用它打发时候倒是不错。”
沈家占有郓州近百年,几代报酬汉天子牧守一方,也是了不得的高门大户。现在汉王室式微,大权旁落,各路诸侯拥兵自重,遍兴兵戈,沈家偏安一隅,虽无逐鹿之心,却不能不为弘远计。她能留到十五岁已是奇怪,只怕她的婚姻出息早在李氏和沈闵之内心,这些年不提不过是让她再玩闹一会儿。
……
跟了那么久,吴娘晓得沈砚在凿磨砚台时是不能吃惊吓的。不但刀锤轻易伤手,如果不谨慎磕碰坏了砚石,两三个月的心血白搭,七娘的眼神会教人无地自容。
阿桃和阿杏也拥戴:“是呢,恨不得下个痛快再放晴,好过如许。”
沈砚半点也不想动,低头盯着刀口,嘴上却应了。吴娘见她那对付模样,起家去门口,叫两个小侍女去取酒来。
闲逛了约两刻钟,吴娘见沈砚脚步慢下来,指了墙下一张石凳请她畴昔坐,“七娘可要叫寺里送茶水来?”
无忧寺在城南,乱世里取了个好名,香火非常畅旺。
乌镇水乡,也陷在这场连缀的春雨里。
饶是日日对着七娘子,吴娘的心跳也快了一分。她眼神驰沈砚支起的膝盖上一丟,柔声责备道:“娘子还不快些坐好,再过两月就要行及笄礼,被夫人晓得可饶不了你。”
吴娘放下针线,坐到沈砚身后给她捏肩,“夫人舍不得七娘,怕是要再留两年呢。”
这份坚固的心性,叫吴娘非常敬佩。
沈砚笑了笑,她母亲李氏舍不得,可她爹太守沈闵之必然舍得。在这乱世里,世家大族的女孩儿,联婚是家常便饭。长长的家谱展开来,五姓七望皆是交叉的姻亲干系。
以石为纸,以刀为笔,正合适她来投入,消磨光阴。
这一昂首一侧首,窗外东风忽哗声轻作,雨丝斜向,一两瓣桃花裹在风里,轻飘飘落在制砚的桌案上。
沈砚在家里序齿行七,上高低下都叫她七娘子,只靠近些的人叫她阿砚。
沈砚冷眼旁观,对后半生并不如何茫然惊骇。不知谁说的,如果嫌日子太长,无妨找一件只需最简朴的东西便可投入的事,最好是一张纸和一支笔,就能以有生谋无涯,光阴忽忽而逝。
还在挖墨池的沈砚闻言就放下刻刀,二话不说梳头换了衣裳,带着吴娘几个出门去。
“谁晓得呢,”沈砚手上拿着圆刀,低头在一块石料上谨慎地磨去多余边角,“只能祷告别连着梅雨季了。”
三月的雨一向下个不断,细细的雨丝犹带一分寒意。东风十里,柳梢绿遍,江左之南烟生雾缭,水光潋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