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一 满少卿饥附饱飏 焦文姬生仇死报[第2页/共6页]
大郎一日推个变乱,走出门去了。半日转来,只见满生醉卧书房,风飘衣起,暴露内里一件衣服来。看去有些红色,象是女人袄子摸样,走到身边细心看时,恰是女儿文姬身上的,又吊着一个交颈鸳鸯的香囊,也是文姬手绣的。大骇怪道:“奇特!奇特!有这等事?”满生睡梦当中,听得喊叫,俄然惊起,急敛衣衿不迭,已知为大郎瞥见,面如土色。大郎道:“秀才身上衣服,从何而来?”满生晓得瞒不过,只得诌个谎道:“小生身上单寒,忍不过了,向令爱姐姐处,看老丈有旧衣借一件。不想令爱竟将一件女袄拿出来,小恐怕冷,不敢推让,权穿在此衣内。”大郎道:“秀才要衣服,只消替老夫讲,岂有与闺中女子自相来往的事?是我养得女儿不成器了。”
话说天下最不平的,是那负心的事,以是冥中独重其罚,剑侠专诛其人。那负心中最不堪的,尤在那伉俪之间。盖朋友内忘恩负义,拚得断交了他,便无别话。唯有伉俪是毕生相倚的,一有负心,平生痛恨,不是当耍能够了帐的事。古来存亡朋友,一还一报的,独占此项极多。
话说满生夫荣妻员,暮乐朝欢。焦大郎本是个慷慨心性,更加扯大,道是靠着女后代婿,不忧下半世不繁华了。经心极力,扶养着他两个,唯其所用。满生老是慷别人之慨,落得欢愉。过了几时,选期将及,要往京师。大郎道是选官须得利用才有好处所,只得把膏腴之产尽数卖掉了,凑着偌多银两,与满生带去。焦大郎家事原只如常,经这一番弄,已此十去八九。只靠着半子选官以后,再图畅旺,以是毫不怜惜。满生将行之夕,文姬对他道:“我与你恩典非浅。前日应举之时,已曾颠末一番拜别,恰是内心希冀好日,固然牵奈,不甚伤情。今番得第已过,只要去选处所,目睹得只要好处来了,不知为甚么心中只觉惨痛,不舍得你别去,莫非有甚不祥?”满生道:“我到京即选,甲榜科名必为美官。一有处所,便着人向来迎你与丈人同到任所,安享繁华。此是真得定的日子,别未几时的,有甚么不祥之处?切勿挂虑!”文姬道:“我也晓得是这般的,只不知为何有些非常,不由人眼泪要落下来,更不知甚原因。”满生道:“这番热烈了多时,今我去了,顿觉沉着,以是如此。”文姬道:“这个也是。”
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
文姬见父亲挝了青箱去,晓得有些不难堪。仔谛听时,一句句说到真处来。在内里正急得要吊颈,忽见青箱走到面前,已知父亲出去了,才定了性对青箱道:“事已败露至此,却如何了?我不如死休!”青箱道:“姐姐不要性急!我看爹爹叹口气,自怨不是,走了出去,到有几分红事的意义在那边。”文姬道:“怎见得?”青箱道:“爹爹极恭敬满官人,已知有了此事,如果现在赶逐了他去,不但恶识了,把畴前好情多丢去,却怎生告终姐姐?他今出去,若问得满官人未曾娶妻的,毕竟还共同了才好停止。”文姬道:“但愿是如此便好。”
宋时衢州有一人,姓郑,是个读书人,娶着会稽陆氏女,姿容娇媚。两个伉俪绸缨,如胶似漆。一日,正在床笫情浓之际,郑生俄然对陆氏道:“我与你二人相爱,已到极处了。万一他日不能到底,我本日先与你说过:我若死,你不成再嫁:你若死,我也不另娶了。”陆氏道:“正要与你百年偕老,怎生说如许不祥的话?”不觉的工夫荏苒,过了十年,已生有二子。郑生一时候得了不起的症侯,临危时对父母道:“儿死无所虑,只要陆氏老婆恩深难舍,何况年纪少艾,日前已与他说过,我死以后不成再嫁。今若肯依所言,儿死亦暝目矣!”陆氏传闻到此际,也不回言,只是低头悲哭,非常哀切,连父母也道他没有贰心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