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十五 错调情贾母詈女 误告状孙郎得妻[第1页/共8页]

转眼已是两三日，方得同了差人，来到自家门首。方妈妈内心道：“不诓一出门担阁了这些时，那小猢狲不要说急死，饿也该饿得伶仃了。”先请公差到堂屋里坐下，一面将了钥匙去开房门。只听得里边笑语声响，心下迷惑道：“这小猢狲在里头却和阿谁说话？”忙开出来，抬眼看时，只见两小我并肩而坐，正在那边知心知意的筹议。方妈妈惊得把双眼一擦，看着女儿道：“你几时又活了？”孙小官笑道：“多承把一个死令爱交我相伴，现在我设法一个活令爱还了。这小我是我的了。”方妈妈呆了半响，开口不得。考虑充公场，只得拗曲作直，说道：“谁叫你暗里通奸？我已告在官了。”孙小官道：“我未曾通奸，是你锁我在房里的，当官我也不怕。”方妈妈正有些没摆布处，心下迟疑，早忘了支分公差。

死得两日。马氏晚间取汤操牝，正要上床与察凤鸣欢愉，俄然一阵冷风过处，见陈氏拖出舌头尺余，劈面走来。叫声：“不好了！媳妇来了！”蓦地倒地，叫喊不醒。察凤鸣瞥见，吓得魂不附体，连夜逃脱英山处所，思要躲过。不想心慌不择路，走脱了力。次日发寒发热。口发谵语，不上几日也死了。目睹得必是陈氏活拿了去。此时是六月气候，开初陈氏死时，婆婆恨他。未曾收殓。今见显报如此，邻里喧传，争到周家来看。那陈氏停尸在低檐草屋中，骄阳炎蒸，面色如生，毫稳定动。提及他死得不幸。无不垂涕。又见恶姑奸夫俱死，又无不鼓掌称快。有很多功德儒生，为文的为文，作传的作传，备了牲礼，多来祭奠。呈明下属，替他立起祠堂。厥后察院子风，奏知朝廷，建旌表为烈妇。果应着马氏独造牌坊之谶。这个缢死，可不是死得有效的了？

且说方妈妈这日哄着孙小官锁禁在房了，一径到县前来叫屈。县官唤进鞠问。方妈妈口诉因奸致死性命事情。县官不信道：“你们吴中民风不好，妇女刁泼。必是你女儿病死了，想要图赖邻里的？”方妈妈说：“女儿不从缢死，奸夫现获在家。只求差人押小妇人到家，便可扭来，登堂究问。如有虚诳，甘心享福。”县官见他说得的确，才叫个吏典将纸笔责了一词，准发该房出牌行拘。方妈妈终是个女流，被衙门中刁难，要长要短的，诈得不耐烦，才与他差得个差人出来。差人又一时不肯起家，藤缠着要钱，拘束住身子。

未得野鸳交颈，且做羚羊挂角。

失马未为祸，其间自有缘。

小子现在说一个缢死的，只因一吊。到吊出很多妙事来。恰是：

“小哥夜来好鲁莽！敢是认做我小女么！”孙小官面孔通红，半响不敢承诺。方妈妈道：“吾家与你家，门当户对，你若喜好着我女儿，只消明对我说，一丝为定，便可成事。何必做那鼠窃狗偷没事理的活动？”孙小官听了这一片好言。不知是计，喜之不堪道：“多蒙妈妈厚情！待小子备些薄意，央个媒人来讲。”方妈妈道：“这个且安闲。我既以口许了你，你且进房来。与小女相会一相会，再去央媒也未迟。”孙小官正像尼姑庵里卖卵袋，巴不得要的。欢天喜地，随了方妈妈出来。方妈妈到得房门边，推他一把道：“在这里头，你自出来。”孙小官冒莽撞失。踹脚进了房。方妈妈随把房门拽上了，铿的一声下了锁。隔着板障大声骂道：“孙家小猢狲听着，你害我女儿吊死了，今挺尸在床上，托付你看管着。我到官去告你因奸致死，看你活得成活不成！”孙小官初时见关了门，止有些仓猝，道不知何意。及听得这些说话，方晓得是方妈妈因女儿死了，赚他来讨命。看那床上果有个死人躺着，老迈错愕。倒是门儿已锁，要出去又无别路。在里头哀告道：“妈妈，是我不是，且不要经官，放我出来再筹议着。”门外悄没人应。元来方妈妈叫秃小厮跟着，已去奉告了处所，到县间递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