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十六 懵教官爱女不受报 穷庠生助师得令终[第1页/共8页]
且说高愚溪初时在半子家里过日,甚是热落,家家如此。以背工中没了东西,要做些事体,也不得自在,渐浙有些不便当起来。亦且白叟家心性,未免有些嫌长嫌短,左不是右不是的难为人。略不象意,口里便恨恨毒毒的说道:“我还是吃用自家的,不吃用你们的。”聒絮个不住。到一家,一家如此。那些半子家里未免有些厌倦起来,何况身边无物,没甚么想头了。就是嫡亲如女儿,内心较前也懈了好些。说不得个推出门,倒是巴不得转过别家去了,面前清净几时。以是初时这家住了几日,未到满期,那家就先来接他。现在就过日期也不见来接,只是巴不得他迟来些。高愚溪见将来接,便多住了一两日,这家子就有些言语出来道:“我家住满了,怎不到别家去?”再略动气,就有的发话道:“当初东西三家均分,又不是我一家得了的。”言三语四,耳朵里听不得。高愚溪受了一家之气,忿忿地要奉告这两家。怎当得这两家真是一个娘养的,过得两日,这些风景也就现出来了。闲话中间对女儿们说着姊妹不是,开口就护着姊妹伙的。至于半子,一发相互相为,表面解劝当中,带些刻薄讥评,只是丈人不是,更当不起。高愚溪愤怒不过,只是寻是寻非的喧华,百口不宁。数年之间,弄做个老厌物,推来攮去。有了三家,反无一个归根下落之处了。
朝日上团团,照见先生盘。
一日,高愚溪正在侄儿家闲坐,俄然一小我公差打扮的,走到面前拱一拱手道:“老伯伯,借问一声,其间有个高愚溪老爹否?”高愚溪道:“问他怎的?”公差道:“老伯伯指引一指引,一起问来,说道在其间,鄙人要见他一见,有些要紧说话。”高愚溪道:“这是个老朽之人,寻他有甚么活动?”公差道:“福建巡按李爷,山东沂州人,是他的弟子。今去到任,迂道到此,特特来访他,找寻两日了。”愚溪笑道:“则我便是高广。”公差道:“公然么?”愚溪指着壁间道:“你不信,只看我这顶破纱帽。”公差晓得是实,叫声道:“失敬了。”回身就走。愚溪道:“你且说山东李爷叫甚么名字?”公差道:“单讳着一个某字。”愚溪想了一想道:“元来是此人。”公差道:“老爹家里清算一清算,他等得不耐烦了。小的去禀,就来拜了。”公差访得的实,喜喜好欢自去了。高愚溪叫出侄儿高文明来,与他说知此事。高文明道:“这是兴头的事,朱紫到临,必有好处。伯伯当初如何样与他相处起的?”愚溪道:“当初吾在沂州做学正,他是童生新进学,家里甚贫,出那拜见钱不起。有半年多了,不能勾来尽礼。斋中两个同僚,撺掇我出票去拿他。我只是不肯,厥后访得他果贫,去唤他来见。是我一个做主,分文不要他的。斋中见我如此,也不好要得了。我见此人身虽寒俭,意气轩昂,模样又好,问他家里,连灯火之资多难处的。我到助了他些盘费归去,又替他各处赞美,第二年就有了一个好馆。在东昌时节,又府里荐了他。返来这几时,不相闻了。厥后见说中过进士,也不知在那边为官。我已是老迈之人,偶然世事,总不记在心上,也不去查他了。不匡他不忘旧情,一向到此来访我。”高文明道:“这也是一个好人了。”
祖宗缔造本艰巨,公物将来弃物看。
正说之间,外边吵嚷起来,说一个大船泊将拢来了,一齐来看。高文明走出来,只见一小我拿了红帖,竟望门里直奔。高文明接了,拿出去看。高愚溪忙将古玩衣服穿戴了,出来驱逐。船舱门开处,摇扭捏摆,踱上个御史来。那御史生得划一,但见:胞蟠豸绣,人避骢威。揽辔设想登清,泊车摆荡山岳。霜飞白简,一笔里要管闲非;清比黄河,满面上专寻不是。若不为学中师友情,怎肯来林外野人家?那李御史见了高愚溪,口口称为教员,满面堆下笑来,与他拱揖出去。李御史退后一步,不肯先走,扯得个高愚溪气喘不迭,涎唾鼻涕乱来。李御史带着笑,只是嫌逊。高愚溪强不过,只得扯着袖子占先了些,一同业了进入草堂当中。御史命设了毯子,纳头四拜,拜谢前日提携之恩。高愚溪行礼不迭。拜过,即奉上礼帖,侯敬十二两。高愚溪收下,整椅在上面。御史再三推让,定要旁坐,只得摆布相对。御史还不肯占上,需求愚溪右手高些才坐了。御史提起昔日相与之情,甚是感激,说道:“幸运以后,日夕想报师恩,时候在念。今荣幸有此差,道由贵省,迂途来访。不想高居如此乡僻。”高愚溪道:“不幸,不幸。老朽那得有居?此乃舍侄之居,老朽在此趁住的。”御史道:“教员当初必然有居。”愚溪道:“老朽拙算,祖居尽废。今无家可归,只得在此强颜度日。”说罢,不觉哽咽起来。白叟家眼泪极易落的,扑的掉下两行来。御史恻然不忍,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