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光洞主谈旧变 玉虚尊者悟前身[第2页/共5页]
看那楼上时,碧瓦瓮地,金兽守肩。饰异宝于虚檐,缠玉虬于巨栋。犀轴仙书,堆积架上。冯相正要那卷书来看看,那金光洞主指楼外云山,对冯相道:“此处尽堪观看,何不凭栏一看?”冯相就不去看书,且凭栏凝睇,遥见一个去处:
如云藏宝殿,似雾隐回廊。审听不闻钟磬之浊音,俯视己失峰宕之险势。玉虚洞府,想却在海上嬴洲;空寂楼台,料复归极乐国土。只嶷看罢僧繇画,卷起丹青十二图。
中有仙童开一室,皆言此待乐天来。
手把杨枝临水坐,深思旧事是前身。
玉虚洞里本前身,一梦转头八十春。
将至洞门,将锡杖横了,顿首冯相道:“小兽无知,惊骇丞相。”冯相答礼道:“吾师何来,得救残喘?”胡僧道:“贫僧即其间金光洞主也。相公别来无恙?粗茶相邀,丈室闲话则个。”冯相见他说“别来无恙”的话,幸目细视胡僧面孔,公然如旧了解,但匆急中不能影象。遂相随而去。
冯相惊奇不决,见一个胡僧自洞内走将出来。你道怎生模样?但见:
说话的,你错了。据着《三元记》戏本上,他父亲叫做冯商,是个做客的人,如何现在说是仕进的?连名字多不是了。看官传闻:那戏文本子,多是扯谈,岂可凭信!只如南北戏文,极顶好的,多说《琶琶》、《西厢》。那蔡伯喈,汉时人,未仕进时,父母双亡,卢墓致瑞,分府幸他孝廉,何曾为仕进不归?父母饿死?且是汉时未曾有状元之名,汉朝当时恰是董卓擅权,也没有个牛丞相。郑恒是唐朝大官,夫人崔氏,皆有封号,何曾有夫身张生的事?先人虽也有晓得是无微之不遂其欲,托名丑低的,倒是戏文倒说崔张做伉俪到底。郑恒是个花脸衙内,撞阶死了,却不是倒置得没事理!只这两本超卓的,便好笑起来,何况别本能够准信得的?以是小子要说冯当世的故事,先据野史,把父亲名字说明白了,免得看官每信着戏文上说话,千古不决。闲话休题。
冯相闻语,贴然敬伏。方欲就坐款话,忽见虚檐日转,晚色将催。冯相意要告归,道别金光洞主道:“承挈游观,今纵情而返,此别以后,未知何日再见?”金光洞主道:“相公是何言也?不久当与相公同为道友,相从于林下,日子正长,岂无相见之期!”冯相道:“京病既愈,朝夕朝参,职事相索,得意空日,安能再到林下,与吾师游乐哉?”金光洞主笑道:“浮世工夫敏捷,三十年只同瞬息。老衲在此,转眼间伺侯相公来,再居此洞便了。”冯相道:“京虽鄙人,位居一品。他日若荷君恩,放归郊野,苟不就宫祠微禄,亦当为农家翁,躬耕自乐,以终天年。况自此再三十年,京已寿登耄耋,岂更削发披缁坐此洞中为衲僧耶?”金光洞主但笑而不答。冯相道:“吾师相笑,岂京之言有误也?”金光洞主道:“相公久羁浊界,认杀了现前身子。竟不知身外有身耳。”冯相道:“难道除此色身以外,别有身那?”金光洞主道:“色身以外,元有前身。本日相公到此,相公的色身又是前身了。若非身外有身,相公前日何故离此?本日怎获得此?”冯相道:“吾师何术使京得见身外之身?”金光洞主道:“欲见何难?”就把手指向壁间画一圆圈,以气吹之,对冯相道:“请相公观此景界。”
却说西方双摩词池边,有几个洞天。内里有两个洞,一个叫作金光洞,一个叫做玉虚洞。凡是洞中各有一个尊者,在内做洞主。住居极乐胜境,同修无上菩提。忽一日,玉虚洞中尊者来对金光洞中尊者道:“吾佛以救度众生为本,吾每静修洞中,固是正果。但只独善其身,便是辟支小乘。吾意欲往震旦处所,打一转循环,游戏他七八十年,做些济人利物的事,然后返来,复居于此.可不好么?”金光洞尊者道:“尘凡纷嚣,有何好处?固然能够济人利物,只怕为欲火所烧,沉沦起来。没人指引转头,忘怀本来脸孔,便要出错循环道中,不知几劫才得重修美满?如何说得‘复居此地’如许轻易话?”玉虚洞尊者见他说罢,自悔错了动机。金光洞尊者道:“此念一起,吾佛已知。伽蓝韦驮,即有密报,岂可复悔?须索向阎浮界中去走一遭,受享些繁华繁华,就中做些功德,切不成迷了赋性。倘若恐怕浊界汩没,一时记不起,到得五十年后,我来指你个境头,等你心下洞彻罢了。”玉虚洞尊者当下别了金光洞尊者,自到洞中,分付行童:“看管着洞中,原自早夜焚香诵经,我到人间走一遭去也。”一灵真性,自去拣那善男信女、有德有福的人家好处投生,不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