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元机旅店传龙语 素壁丹青绘马鸣[第2页/共5页]
慧生问道:“你昨日说的那青龙子,是个多么样人?”老残道:“传闻是周耳先生的门生。这周耳先生号柱史,原是个隐君子。住在华山华山里头人迹不到的处所。门生甚多。但是周耳先生不甚到人间来。凡学他的人,常常转相传授,此中曲解心旨的处所,不计其数。惟这青龙子等兄弟数人,是亲炙周耳先生的。以是与众分歧。我曾经与黄龙子盘桓多日,故能得其梗概。”慧生道:“我也久闻他们的大名。传闻决非平常炼气士的溪径,学问都极赅博的;也不拘拘专言玄门,于孔教、佛教,亦都精通。但有一事,我不甚懂,以他们这类高人,何故取名又同江湖木士一样呢?”既有了青龙子、黄龙子,必然又有白龙子、黑龙子、赤龙子了。这等道号实属讨厌。”
两人谈得欢畅,不知不觉,已是半夜时分。同说道:“明日还要起早,我们睡罢。”德慧生同夫人住的西上房,老残住的是东上房,与齐河县一样的格局。各自回房安眠。
当这说话之时,那四十多岁的姑子,早已走开,现在才回,向那老姑子耳边咭咕了一阵,老姑子又向四十多岁姑子耳边咭咕了几句,老姑子转头便向德夫人道:“请南院里坐罢。”便叫四十多岁的姑子前边引道,大师让德夫人同环翠先行,德慧生随后,老残打末。
却说德慧生名修福,原是个汉军旗人,祖上姓乐,就是那燕国大将乐毅的先人。在明朝万历未年,看着朝政日衰,晓得难期抖擞,就搬到山海关外锦州府去住家。崇帧年间,侍从太祖入关,大有功绩,就赏了他个汉军旗籍。今后一代一代的便把原姓收到荷包里去,单拿那名字上的第一字做了姓了。这德慧生的父亲,因做扬州府知府,在任上病故的,以是家眷就在扬州买了花圃,盖一所中等房屋住了家。德慧生二十多岁上中进土,点了翰林院庶吉人,因书法不甚精,朝考散馆散了一个吏部主事,在京供职。当日在扬州与老残会过几面,相互甚为投机;本日偶然碰到,同住在一个店里,你想他们这朋友之乐,尽有不言而喻了。
老残在肩舆上,看泰安城西南上有一座圆陀陀的山,山上有个大庙。四画树木甚多,晓得必是个驰名的地点。便问轿夫道:“你瞧城西南阿谁有庙的山,你总晓得叫甚么名字罢?”轿夫回道:“那叫蒿里山,山上是阎罗王庙。山下有金桥、银桥、奈河桥,人死了都要走这里过的。以是人活着的时候多烧几次香,身后占大便宜呢!”老残滑稽道:“多烧几次香,比方多请几次客,阎王爷也是人做的,莫非不讲友情吗?”轿夫道:“你老真明白,说的一点不错。”
德慧生道:“你与黄龙子相处多日,曾问天国天国究竟有没有呢?还是佛经上造的谎言呢?”老残道:“我问过的。此事说来真恰好笑了。那日我问他的时候,他说:‘我先问你,有人说你有个眼睛能够辨五色,耳朵能够辨五声,鼻能审气味,舌能别滋味,又有前后二阴,前阴能够撤溺,后阴能够放粪。此话确不确呢?’我说:‘这是三岁小孩子都晓得的,何用问呢?’他说:‘但是你何故教瞎子能辨五色?你何故能教聋子能辨五声呢?’我说:‘那可没有体例。’他就说:‘天国天国的事理,同此一样。天国如耳目之效灵,天国如二阴之出秽,皆是天生整天然之理,万无一毫迷惑的。只是民气为物欲所蔽,失其灵明,如聋盲之不辨声色,非其赋性使然,如有谦虚静气的人,天然也会瞥见的。只是你目下要我给个根据与你。让你信赖,比方拿了一幅吴道子的画给瞎子看,要他坚信真是吴道子画的,虽贤人也没这个本领。你若要想瞥见,只要谦虚静气,日子久了,天然有瞥见的一天。’我又问:‘如何便能够瞥见?’他说:‘我已对你讲过,只要谦虚静气,总有瞥见的一天。你现在焦急,有甚么体例呢?渐渐的等着罢。’”德慧生笑道:“等你瞥见的时候,务必奉告我晓得。”老残也笑道:“恐怕一定有这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