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 俏逸云除欲除尽 德慧生救人救澈[第1页/共5页]
话说德夫人听逸云说:他现在且不晓得他是女人,如何嫁人呢?仓猝问道:“此话怎讲?”逸云道:“《金刚经》云:‘无人相,无我相。’人间万事皆坏在有人相我相。《维摩诘经》:维摩诸说法的时候,有天女散花,文殊菩萨以下诸大菩萨,花不着身,只要须菩提花招其身,是何故呢?因为世人皆不见天女是女人,以是花不着身;须菩提不能免人相我相,即不能免男相女相,以是见天女是女人,花立即便着其身。推到极处,不但天女不是女身,维摩诘空中,那得会有天女?因须菩提心中有男女相,故维摩诘化天女身而为说法。我辈各种烦恼,无穷痛苦,都从本身晓得本身是女人这一念上生出来的;若看明白了男女本无别离,这就入了西方净土极乐天下了。”
只要下款“赤龙”二字,并无下款。慧生道:“又是他们弟兄的笔墨。”老残说:“此人几时来的?是你的朋友吗?”逸云说:“内里是朋友,内里是师弟。他客岁来的,在我这里住了四十多天呢。”老残道:“他就住在你这庙里吗?”逸云道:“岂俱在这庙里,的确住在我炕上。”德夫人忙问:“你睡在那边呢?”逸云笑道:“太太有点狐疑山顶上说的话罢?我睡在他怀里呢!”德夫人道:“那么说,他竟是坐怀稳定的柳下惠吗?”逸云道:“柳下惠也不算得甲等人物,不过散圣罢咧,有甚么希奇!若把柳下惠去比赤龙子,他还要说是贬他呢!”大师都伸舌头。
说到这里,逸云笑嘻嘻的提了一壶茶出去讲:“我真该死!饭后冲了一壶茶,搁在外间桌上,我竟忘了取出去,都凉透了!这新泡来的,您喝罢。”左手拿了几个茶碗,一一斟过。逸云既来,德夫人刚才要说的话,天然说不下去。略坐一刻,就各自睡了。
妙喜如来福德相;
德夫人走到他屋里看看,本来不过一张炕,一个书桌,一架书罢了,别无长物。却清算得非常洁净,炕上挂了个半旧湖绉幔子,叠着两床半旧的锦被。德夫人说:“我乏了,借你炕上歇歇,行不可?”逸云说:“不嫌肮脏,您请歇着。”当时环翠也走进房里来。德夫人说:“咱俩躺一躺罢。”慧生、老残进房看了一看,也就退到外间,随便坐下。慧生说:“刚才你们讲的《金刚经》,实在讲的好。”老残道:“空谷幽兰,真想不到这类处所,会有如许高人,并且又是年青的尼姑,外像仿佛跟妓女一样。前人说:‘莲花出于污泥。’真是不错的!”慧生说:“你昨儿心目中只要靓云,今儿见了靓云,何故很不着意似的?”老残道:“我在省会只听人奖饰靓云,从没有人提及逸云,可晓得曲高和寡呢!”慧生道:“就是靓云,也就难为他了,才十五六岁的孩子家呢……”
天将欲明,逸云先醒,去叫人烧了茶水、洗脸水,号召大家起来,煮了几个鸡蛋,烫了一壶热酒,说:“外边冷的短长,吃点酒挡寒气。”大家吃了两杯,感觉腹中和暖,当时东方业已发白,德夫人、环翠坐了小轿,披了皮大氅,环翠本没有,是慧生不消借给他的。
德夫人道:“请你把这一节一节如何变法,能够唆使我们罢?”逸云道:“两位太太不嫌啰嗦,我就说说何妨。我十二三岁时甚么都不懂,却也没有男女相。到了十四五岁,初开知识,就晓得贺欢男人了;倒是喜好的美女人。如何叫美女人呢?像那天津捏的泥人子,或者伶人唱小旦的,感觉他实在是好。到了十六七岁,就感觉这一种人真是泥捏的绢糊的。内里都雅,内里一点儿没有;必须有点斯文气,或者有点威武气,才算小我。这就是同任三爷要好的时候了。再到十六八岁,就变做专爱才子豪杰,看那报馆里做论的人,下笔千言,天下事没有一件不晓得的。真是才子!又看那出洋门生,或者看人两国兵戈要去观战,或者本身请赴前敌,或者借个题目本身投海而死,或者一洋枪把人打死,再一洋枪把本身打死,真是豪杰!厥后细细察看,晓得那发群情的,多数知一不知二,为私不为公。不能算个才子。那些借题目他杀的,一半是发了疯痰病,一半是受人家捉弄,更不能算个豪杰。只要像曾文正,用人也用得好,用兵也用得好,料事也料得好,做文章也做得好,方能算得才子;像曾忠襄自练一军,救兄于祁门。厥后所向无端,团守雨花台,毕竟光复南京而后己,是个真豪杰!再到十八九岁又变了。感觉曾氏弟兄的才子豪杰,另有不敷处,必须像诸葛武侯才算才子,关公、赵云才算得豪杰;再后感觉管仲、乐毅方是豪杰,庄周、列御寇方是才子;再推到极处,除非孔贤人、李老君、释迦牟尼才算得大才子、大豪杰呢!推到这里。人间就没有我中意的人了。既没有我中意的,反过来又变做没有我不中意的人,这就是屡变的景象。迩来我的主张把我本身分做两小我:,一个叫做住世的逸云,既做了斗姥宫的姑子,凡我应做的事都做。【ㄨ】不管甚么人,要我说话就说话,要我陪酒就陪酒,要搂就搂,要抱就抱,都无不成,只是陪他睡觉做不到;又一个我呢,叫做出世的逸云,整天里凡是闲暇的时候,就去同那儒释道三教的贤人玩耍,或者看看六合日月变的把戏,很够高兴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