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回 大县若蛙半浮水面 小船如蚁分送馒头[第1页/共5页]
老残道:“船呢?上那边去了?”翠花道:“都被官里拿了差,送馒头去了。”老残道:“送馒头给谁吃?要这些船于啥?”翠花道:“馒头功德可就大了!那庄子上的人,被水冲的有一大半,另有一少半呢,都是急玲点的人,一见水来,就上了屋顶,以是每一个庄子里屋顶上总有百把几十人,四周都是水,到那儿摸吃的去呢?有饿急了,重行跳到水里他杀的。幸亏有抚台派的委员,驾着船各处去送馒头,大人三个,小孩两个。第二天又有委员驾着空船,把他们送到北岸。这不是好极的事吗?谁知这些浑蛋另有很多蹲在屋顶上不肯下来呢!问他为啥,他说在河里有抚台给他送馍馍,到了北岸就没人管他吃,那就饿死了。实在抚台送了几天就不送了,他们还是饿死。您说这些人浑不浑呢?”
老残对人瑞道:“我也传闻,究竟是谁出的这个主张,拿的是甚么书,你老哥晓得么?”人瑞道:“我是庚寅年来的,这是已丑年的事,我也是听人说,未知确否。传闻是史钧甫史察看创的议,拿的就是贾让的《洽河策》。他说当年齐与赵、魏以河为境,赵、魏濒山,齐地卑贱,作堤去河二十五里,河水东抵齐堤,则西泛赵、魏,赵、魏亦为堤,去河二十五里。
“有两个伴计,在前院说话:‘传闻城下的水有一丈四五了,这个多年的老城,恐怕守不住;倘如果进了城,怕一个活的也没有!’又一个伴计道:‘县大老爷还在城里,猜想是不要紧的。’”
人瑞道:“这又是一点难处。”老残道:“这也没有甚么难,我自有个别例。”遂喊道:“田女人,你不消哭了,包管你姊儿两个一辈子不分开就是了。你别哭,让我们好替你打主张;你把我们哭昏了,就出不出好主张来了。快快别哭罢!”翠环听罢,从速忍住泪,替他们每人磕了几个响头。老残赶紧将他搀起。谁知他叩首的时候,用力太猛,把额头上碰了一个大苞,苞又破了,流血呢。
“一顷刻,只见城外人,冒死价望城里跑;又见县官也不坐肩舆,跑进城里来,上了城墙。只听一片声嚷说:‘城外人家,不准搬东西!叫人从速进城,就要关城,不能等了!’俺们也都扒到城墙上去看,这里很多人用蒲包装泥,预备堵城门。县大老爷在城上喊:‘人都进了城了,从速关城,’城厢里头本有预备的上包,关上城,就用土包把门背面叠上了。
“一向闹到太阳大歪西。伴计们才把俺妈灌醒了。大师喝了两口小米稀饭。俺妈醒了,展开眼看看,说:‘老奶奶呢?’他们说:‘在屋里睡觉呢,不敢轰动他白叟家。’俺妈说:‘也得请他白叟家起来吃点么呀!’待得走到屋里,谁晓得他白叟家不是睡觉,是吓死了。摸了摸鼻子里,已经没有气。俺妈瞥见,‘哇’的一声,吃的两口稀饭,跟着一口血块子一齐呕出来,又昏畴昔了。幸亏个老王妈在老奶奶身上尽自摩挲,俄然嚷道:‘不要紧!心口里滚热的呢。’忙着嘴对嘴的吹气,又喊快拿姜汤来。到了下中午候,奶奶也过来了,俺妈也过来了,这算是一家安然了。
“俺有个齐二叔住在城外,也上了城墙,这时候,云彩已经回了山,玉轮很亮的。俺妈瞥见齐二叔,问他:‘本年怎正短长?’齐二叔说:‘可不是呢!往年倒口儿。水下来,初起不过尺把高;正水头到了,也不过二尺多高,没有过三尺的;总不到顿把饭的工夫。水头就畴昔,总不过二尺来往水,本年这水,真霸道!一来就一尺多,一霎就过了二尺!县大老爷看势头不好。恐怕小埝守不住,叫人从速进城罢。当时水已将近有四尺的风景了。大哥这两天没见,敢是在庄子上么?可担忧的很呢!’俺妈就哭了,说:‘可不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