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 借箸代筹一县策 纳楹闲访百城书[第3页/共5页]
停了一会,只见门外来了一个不到四十岁模样的人,尚未留须,穿了件旧宁绸二蓝的大毛皮袍子,玄色长袖皮马褂,蹬了一双绒靴,已经被雪泥浸了帮子了,仓猝走进堂屋。先替乃兄作了个揖。东培养说:“这就是舍弟,号子平。”回过脸来讲:“这是铁补残先生。”甲子平走近一步,作了个揖,说声:“久仰的很!”东造便问:“吃过饭了没有?”子平说:“才到。洗了脸就过来的,用饭不忙呢。”东造说:“分付厨房里做二老爷的饭,”子平道:“能够不必。停一刻,还是同他们老夫子一块吃罢。”家人上来回说:“厨房里已经分付,叫他们送一桌饭去。让二老爷同师爷们吃呢。”当时又有一个家人揭了门帘,拿了好几个大红全帖出去,老残晓得是师爷们来见店主的,就顺势走了。
东造道:“天然觉得民除害为主。果能使处所温馨,虽无不次之迁,要亦不至于冻馁。‘子孙饭,吃他做甚么呢!但是缺分太苦,前任养小队五十名,盗案还是叠出;加以亏空官款,是以罣误去官。弟思如赔累而处所温馨,尚可设法弥补;若俱不成得,算是为何事呢!”老残道:“五十名小队,所费固然太多。以此缺论,能筹款多少,便不致赔累呢?”东造道:“不过令媛,尚不吃重。”
东造道:“如中间所说,天然是极妙的法例。但是此人既不肯应镖局之聘,如果兄弟衙署里请他,恐怕也不肯来,如之何呢?”老残道:“只是你去请他,天然他不肯来的,以是我须详详细细写封信去,并拿救一县无辜良民的话打动他。天然他就肯来了。况他与我友情甚厚,我若劝他,必然肯的。因为我二十几岁的时候,看天下将来必然有大乱。以是死力留意将才,谈兵的朋友颇多。此人当年在河南时,我们是莫逆之交,相约倘若国度有效我辈的日子,凡我同人,俱要出来互助为理的。当时讲舆地。讲阵图,讲制造,讲武功的,百般朋友都有。此公便是讲武功的巨擘。厥后大师都明白了:治天下的,又是一种人才,着是我辈所讲所学,满是无用的。故尔大家都弄个餬口之道,混饭吃去,把这大志便抛入东洋大海去了。虽如此说,然当时的友情义气,断不会废弛的。以是我写封信去,必然肯来的。”
那掌柜的道:“我们这东昌府,文风最闻名的。所管十县处所,俗名叫做‘十美图’,无一县不是家家充足,户户弦歌。统统这十县用的书,皆是向小号来贩。小号店在这里,后边另有栈房,另有作坊。很多书都是本店里自雕板,不消到外路去贩买的。你老贵姓,来此有何贵干?”老残道:“我姓铁,来此访个朋友的。你这里可有旧书吗?”掌柜的道:“有,有,有。你老要甚么罢?我们这儿多着呢!”一面回过甚来指着书架子上白纸条儿数道:“你老瞧!这里《崇辨堂墨选》、《目耕斋初二三集》。再古的另有那《八铭塾钞》呢。这都是讲端庄学问的。如果讲杂学的,另有《古唐诗合解》、《唐诗三百首》。再要高古点,另有《古文释义》。另有一部宝贝书呢,叫做《性理精义》,这书看得懂的,可就了不得了!”
店小二去后,书店掌柜的看了看他去的远了,仓猝低声向老残说道:“你老店里行李值多少钱?此地有靠得住的朋友吗?”老残道:“我店里行李也不值多钱,我此地亦无靠得住的朋友。你问这话是甚么意义呢?”掌柜的道:“曹州府现是个玉大人。此人很惹不起的:不管你有理没理,只要贰内心感觉不错,就上了站笼了。现在既是曹州府里来的差人,恐怕不知是谁扳上你老了,我看是凶多吉少,不如趁此逃去罢。行李既不值多钱,就舍去了的好,还是性命要紧!”老残道:“不怕的。他能拿我当强盗吗?这事我很放心。”说着,点点头,出了店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