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一概看不懂[第1页/共3页]
张原自但是然地闭上眼睛浅笑聆听,这篇纪行太熟谙了,就是王思任写的《满井纪行》,晚明优良的小品文之一,比王思任大几岁的袁宏道也有一篇《满井纪行》,袁文名誉仿佛更大,但张原觉得这两篇同名纪行各有千秋,王文形貌世相活泼活泼,袁文写景唯美清爽超脱,难分高低,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嘛,就比如五四名家朱自清与俞平伯同游南京秦淮河,写下同名的散文《桨声灯影里的秦淮河》,对比着看,别有兴趣。
张萼今后一躲,叫道:“大父,孙儿所说句句是实,介子不就在这里吗,大父一问便知。”
张原道:“《金瓶梅》一百回,如千针万线同出一丝,又千曲万折不露一线,写奸夫淫妇、赃官恶仆、帮闲娼妓,惟妙惟肖,如在面前,我想那作者不经磨难穷愁、不历情面世态,决写不出如许的妙文。”
张萼道:“对,就是这两部书,介子听书一遍就能记着,如果本身看书,那也与凡人普通。”
“梦回莺啭,乱煞年光遍。人立小庭深院。炷尽沉烟,抛残绣线,恁今春关情似客岁?晓来望断梅关,宿妆残。你侧着宜春髻子恰凭阑。翦不竭,理还乱,闷无端。已分付催花莺燕借春看。春香,可曾叫人打扫花径?分付了。取镜台衣服来……”
张原稍一游移,张萼就代他答道:“大父,介子因为眼疾而开启了宿慧,这《金瓶梅》他是宿世就看过的。”
王思任打量着少年张原,连声道:“奇事,奇事!”他身后阿谁姣美少年也睁大眼睛盯着张原。
王思任对张原很感兴趣,点头道:“好,我念诵一篇三百字漫笔,贤侄,请听细心了——”朗声念叨:
“京师渴处,得水便欢。安宁门外五里有满井,初春,士女云集,予与吴友张度往观之。一亭函井,其规五尺,四洼而中满,故名。满之貌,泉突崛起,如珠贯贯然,如眼睁睁然,又如渔沫吐吐然,藤蓊草翳资其湿。游人自中贵外贵以下,中者帽者,担者负者,席草而坐者,引颈勾肩履相错者,说话喧闹。卖饮食者,邀河好烧,好酒,好大饭,好果子。贵有贵供,贱有贱鬻,势者近,弱者远,霍家奴摈除态甚焰。有父子对酌,佳耦劝酬者,有高髻云鬟,觅鞋寻珥者,又有醉詈泼怒,肇事祸人,而厥夭陪乞者。传闻昔年有妇即此坐蓐,各老妪解襦以惟者,万目睽睽,一握为笑。而予所目睹,则有软不压驴,厥夭抉掖而去者,又有脚子抽复堕,仰天露丑者。更有喇吓恣横,强取人衣物,或狎人妻女,又有从旁不平,打斗血流,折伤至死者,一国惑狂。予与张友贾酌苇盖之下,看尽把戏乃还。”
张原道:“没人读《金瓶梅》给我听过。”
张原心道:“《金瓶梅》百万字,你让我背诵,我神仙啊。”说道:“禀叔祖,长辈背诵不了。”
霞爽轩中人一齐谛视张原,张原面向张汝霖,说道:“叔祖,长辈的确看过《金瓶梅》——”
那一向不如何说话的祁彪佳俄然开口道:“不是说介子兄过耳成诵吗,就把那第一百回背诵出来,燕客兄就不消受责了。”这小神童一向惦记取张原的过耳不忘呢,极想见地一下。
“是张萼偷去给你看的吧。”张汝霖肝火冲冲打断张原的话。
这不敷三百字的《满井纪行》,张原听了一遍背诵下来当然没有题目,这下子张汝霖终究信赖了,笑道:“张瑞阳生了个好儿子啊,如此资质不读书求长进那是暴殄天物。”
这话一出口,张汝霖惊诧了,这还真相是看过《金瓶梅》并且有会于心的人才气说出的话,可这个十五岁少年在他面前侃侃谈《金瓶梅》,实在是很奇特的事,喝道:“你在那里看得的这书,小小年纪就如此荒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