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拜堂[第1页/共3页]
借着风势,暴雨如注,瞬息间,打麦场一片汪洋,巷子变成了小河,高山积水盈尺。
这不是风,是猛兽是鬼怪,人底子没法站立,吹得在地上转动;能站立又如何?飞沙走石,眼睛睁不开,甚么也看不见。
一天麦子割下来,腿疼胳膊酸,而腰像断成了两截,壮劳力都撑不了,何况一个十岁的孩子。
田明丽说:“给我根红头绳。”
刘爱雨的胳膊被麦芒扎得稀烂红肿,沾一点水就疼得钻心;汗滴从她的每一个毛孔排泄,然后会聚成一条小溪,在身上流淌,它们像有毒的化学药剂,腐蚀着她柔滑的皮肤,她感受本身的身子要烂掉了,她有着莫名的惊骇。
但是,风太大了,一股股地打着旋,呼哨一声,麦秸堆飞上半空;咔嚓一声,手臂粗的枝条折断了,打麦场上的青石碌碡,竟然被吹得转着圈子,场上的麦粒,被风卷起来,整天女散花状。
刘爱雨已经好长时候没有吃过肉了,对上一次吃肉的经历,已经恍惚不清了。
但刘爱雨软缠硬磨,田明丽只好给她磨了镰刀。
又瘦又小的刘爱雨,即便直立着身子,在无边无边的麦海里,也仅仅暴露一个脑袋。
田明丽家七八亩麦子的收成,让老天爷给收走了,在六爷的建议下,油坊门每家每户捐出了一百斤麦子,当它们像小山一样地堆在田明丽家的院子里时,田明丽却尝不到新麦的滋味了。
田明丽的麦子没有碾,一是麦子晒干晒透了,才气打碾;二是田明丽要等村里人打碾结束以后,才会有人给她帮手,碾一场麦子,是需求五六个壮劳力通力合作的,单靠她们娘俩,想都不要想。
本来,她是巴望着麦子多多,白面多多,才会常常吃饺子馒头,而现在,她不想吃白面了,因为,从麦子变成白面、变成馒头饺子和面条的过程太艰苦了。
割麦子,上被骄阳烤,下被热气蒸,麦芒扎人,身子三折,在大海一样的麦田里,一步一挪,总挪不到绝顶。
几个地块上的麦子,好不轻易割完了,娘俩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运回到了打麦场上,七八亩地里的麦子,整整齐齐地立在打麦场上,像一个接管检阅的兵士方阵。
何采菊拉着田明丽的手,垂泪不止,人的心肝肺都是肉做的,不是铁打的,在沸水里煎,在苦水里泡,忍气受辱,变得伤痕累累。
第二天,公然是个大好天,暴烈的阳光,使田明丽身子里时候紧着的一根弦放松了,多好的气候,没有一片云,也没一丝风,瓦蓝的天空如浩渺的陆地,大日头下,打麦场像一个滚烫的鏊子,炒得麦粒蹦蹦跳跳。
这个极其需求男人的关头时候,自以为是家里顶梁柱的刘麦秆,却戴着墨镜,咬着玛瑙嘴的烟锅,穿行在悠远的村落里,兜售着他的伪冒假劣商品,发挥他坑蒙诱骗的款式。
何采菊泣不成声,抽泣着说“算,必然算数。”
田明丽八亩麦子,别人家男女长幼齐上阵,几亩麦子,割的割,拉的拉,碾的碾,几天就颗粒归仓了。
田明丽喉头埂塞,她咽了一口唾沫,说:“娘忘了,过两天给你补上;割了麦,打碾后,晒干就能卖钱,有了钱就有了肉。娘这回不骗你。”
田明丽家是村里最后一个碾麦子的。
镰刀磨好了,田明丽筹算早餐后去地里。用饭时,刘爱雨问:“娘,咱家咋不吃肉肉?”
病根子早几年就埋下了,加上痛心,绑紧到极限的弹簧,咔嚓一声断了。
娘让她歇着,她意味性地在地头上吹了一会风,又偷偷地溜进了麦地里,挥起她的小镰刀,她明白,只要她多割一把麦子,就能让娘少割一把麦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