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生子[第2页/共3页]
并非再为人父的忐忑不安,狄应非常清楚,而是尤良的这声惨叫过分骇人,如厉鬼嘶鸣,如十七年前阿谁妇人临死前的哀嚎。
狄应实在不肯想起那一幕,可影象仍如海潮般滚滚而来。
狄应想不起来了,用力晃晃脑袋,尽力从回想中摆脱,醒过神来,俄然发明一个可骇的景象。
许是她瘦得只剩一副骨架外披了一张式微的人皮,许是她邋里肮脏姿色平平让人兴味索然,许是她高高鼓起的肚子唤醒了豺狼们仅剩的美意,总之她免于被人拉入帐篷的厄运。
十七岁伊始,他便抛下妻儿奔赴疆场,很多年来,饮热血,啖生肉,白骨作戟,人皮为衣,从一个避债逃家的稚嫩少年到脚底白骨累累手握大权的举国将军,他都未曾这般怕过。
“一石一木尚可生魂,寰宇亦然。只因你我皆存于寰宇肚腹,如井底之蛙坐井观天,困思一时罢了。”
幸而天道仁慈,不计他暮年交战疆场殛毙太重之罪,去岁,正室尤良终怀二胎,伉俪两人本来冷持互敬相对无言,因这未出世的孩子,虽不若重修旧好,却也把手并肩,细心庇护腹中胎儿,现在,尤良屋内正受刳腹之痛,他在院中何其不受灼心之苦?
攥着拳头几度来回,宽额上挤出了大颗的汗珠,频密如雨下,屋内仍无喜信传来,他快撑不住了,恨不得立马踹开门扉,亲眼看看景象。
“吱呀――”跟着一声烦复的轻响,屋门拉开一条裂缝,从中走出一名十五六岁的女童,抱了木盆亘在腰间,仓促忙忙跃下台阶,路过身边时,被他俄然拦下,“如何了?夫人生了吗?”
凤行也不滋扰,就近处兀自坐下,支颐托腮,漫不经心肠环顾殿堂。
“有肉吃啦――”
妇人的目光逡巡不久,就被他发觉,身后堆积成山的尸身让贰心如盘石,随口叮咛一句,那妇人便透露在敞亮的火把下,四周是一个个不怀美意的兵士,以狄应为首,恶笑,唾骂,踢踹,拳脚相加,肆意玩弄,不到一刻钟,妇人便奄奄一息地伸直在地上,一动不动。
三月中旬,本该朗月当空,疏星装点,可彻夜・・・・・・狄应昂首瞻仰夜空,通俗如墨,不见亮光,厚厚的云层讳饰了月盘,寥寥几点星子也收敛了华彩,寂寂无言。
殿内,凤行骇然惊立,赤色尽褪。
仙岩极顶之上,祥云瑞照,仙雾飘缭。
吃了败仗的兵将们正有一腔衰颓的肝火亟需宣泄,乱世之年,营妓比珍羞更加罕见,兵士比盗贼更加可怖,即便那群百姓谨慎翼翼,也未能躲过他们的目光。
天外天,仙上仙,是为何方神明?
“兔子过路咯――”眼尖的豺狼一声高喊,随即,群狼照应。
两军对垒,死伤无数,除了披甲上阵的兵士,另有四周驰驱的流民。
“棋盘动乱,谈何进退。”老君起家,慨然道,目光掠过凤行,落到殿外,更加飘忽不定,“执今之道以御今之有,以知古始,是为道纪。”
凤行正望着铜鼎入迷,太上老君放动手臂搁在膝头,缓缓道,“三界五行变数将生。”
即便她是细作的能够微乎其微。
彤壁朱扉,重檐丹楹,琉璃瓦下凤行静待仆人邀客,好久不闻反响,贪睡的孺子抹着吵嘴涎水跌跌撞撞跑出去,睡眼惺忪,“道尊叮嘱,上仙驾临不必通禀,自请入内便可。”
凤行曲膝起家,站在老君劈面,折腰一拜,点头道,“老君所言皆为释道之流,若以佛实际之,岂有旁解?”
凤行抬手拍了拍孺子额顶,“去睡吧,”孺子羞颜退下,凤行两袖鼓风,衣袍扫过白玉扶栏,信步拾阶而上,入得巍峨高门,只见太上老君盘膝端坐于蒲团之上,双目紧闭,口中念念有词,音低语密,令人听不逼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