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第2页/共3页]
她用手指在沙砾空中上抠出了一个小小的洞坑,然后将小白花放了出来,黛玉葬的花是鲜花,她葬的是假花。不过,喻己、自怜倒是共有的,她想。
这二老一小,走至矿部大楼前,恰好遇见顾燃与石明玉两人,进了伏尔加轿车,车子正在策动,山茶说,那两个进小车的,就是矿带领。黄莲妈眼蒙耳不聩,听了这话,跌跌撞撞跑到小车前面,“扑通”一声,双膝跪倒在地,头顶上举着状子,喊:“黄莲冤枉呀黄莲冤枉!”
“抓他呀?”黄莲熟谙大头,一个眼镜,搞《红卫兵战报》,一手钢板字极标致,批斗会都躲起来不肯去,那里去过“打砸抢”?
她又卷了支喇叭筒,大口吸着。
黄莲用心笑起来:“想听遗言呀?”
黄莲好久收不到朋友的信了,只收到家里寄的,并且封口较着被拆开过。彭丽丽带来的信息无疑很及时。接下来的十几天,黄莲几次思虑的是,再下狱如何办?妈和小飞雪如何办?却想不出个花样来,就是不下狱,眼下不也顾不了妈和小飞雪吗?
这场景恰是黄莲瞥见的,她不明白她妈为何跪在街心、跪在小车前,她仅看了一眼,就被拖下尾砂坝塞进了警车,绝尘而去。
杨石山生不如死的经历曾让她震惊过,她信赖,死比生来得轻易。
“有甚么要先奉告我?”彭丽丽问这话的时候,眼圈就红了。
山茶上前去扶黄莲妈,黄莲妈竟抬不起腿来了,头一歪便倒在山茶肩上,不省人事了。有个年青仔走过来,说,送病院?我来背!山茶说,送病院。
她如许吸了大抵五六支喇叭筒的时候,尾砂坝上来了三位女公安,她在内心说,真是“践约而至”啊,便从速又卷了支喇叭筒,大口大口地吸。
明天早晨,她发明了荷枪民兵在监督本身,就晓得被抓的时候近在眉睫了,她料想了很多题目,但还是遗漏了一个首要题目,要上尾砂坝了才想起来。她想到了阿谁捡到了四块银洋的叫孟卫东的孩子,必然要把这个动静奉告……谁呢?她终究肯定的是顾矿长。她当即躲在厕所里写了张没有称呼也没有落款的信,只要一行字:“孟卫东在尾砂坝旁植树时挖到了四枚银元,满是被石头砸过的,似杨石山当年弃之银元。”在来尾砂坝的路上,将信乘人不重视的时候,丢进了邮筒。
走至坝头,从这里能够了望小半个云山镇,她扫了一眼这个镇子,就这一眼,她发明在百步以外的通往矿部大楼的街头,一个场景令她惊诧非常,她周身的热血顷刻全涌上了头部。
“为甚么抓他是吧?”彭丽丽声音小下来,“他曾在公园贴大字报援助你,用化名,《谁有罪,是黄莲吗?》,五评,记得吧?影响太大了。”
两人就都不出声了,沉默了好一阵子。
黄莲垂下头去,沉默无语。
彭丽丽在半月之前来过这里。那天,她穿件斜襟花士林布上衣,束缚鞋,两根短辫梳得很上很前,遮了耳,从坝东头款款而来,直至十来步间隔,黄莲才认出是她。
她从事情衣的口袋里取出牛皮纸袋,取了一撮烟丝,卷了支喇叭筒,点着了,吸着。
走在尾砂坝灰红色的沙砾上,不像走在沙岸上有那种陷下去的感受,也不像走在泥土马路上有那种比较坚固的感受,这类感受是特别的,有些微弹性,既不软也不硬,介乎沙岸与泥土路面之间。黄莲明天的脚步比平时迟缓了很多,因此就有了沙岸上的那种陷下去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