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第1页/共3页]

彭丽丽话锋一转，奉告她的第两个动静，却令人不安：“赣州在抓人，清查，抓‘打砸抢’分子，”彭丽丽环顾了一眼空荡荡的尾砂坝，“像大头这类人也抓了。”

黄莲妈望着小车飞奔而去，绝望地用掌拍地，呼天抢地地喊着：“黄莲冤枉啊……黄莲不是反反动啊……”

杨石山生不如死的经历曾让她震惊过，她信赖，死比生来得轻易。

她又卷了支喇叭筒，大口吸着。

这响声轰动了四围人群，走路的立足来看，刚从大楼里出来的人，也不走了，站在大楼的石阶上看。

当她吸完了这支喇叭筒，三位女公安已经站在她面前了。一名女公安的大脚，正踩在了小白花上。她们让她夹在她们中间走下坝去。那边有部警车在等着她。

“有甚么要先奉告我？”彭丽丽问这话的时候，眼圈就红了。

她用手指在沙砾空中上抠出了一个小小的洞坑，然后将小白花放了出来，黛玉葬的花是鲜花，她葬的是假花。不过，喻己、自怜倒是共有的，她想。

彭丽丽在半月之前来过这里。那天，她穿件斜襟花士林布上衣，束缚鞋，两根短辫梳得很上很前，遮了耳，从坝东头款款而来，直至十来步间隔，黄莲才认出是她。

黄莲垂下头去，沉默无语。

黄莲妈虽是情急当中所为，山茶一百个了解，晓得这是戏文上有演，传本上有写，平话人有讲，这叫拦轿喊冤，马前呈状。黄莲妈这一跪，应当得很，实在得很，她的心底里就提起来一股正气，睁大眼睛看着轿车中的盐崽。

黄莲瞥见的恰是她妈。

彭丽丽朝坝面上唾了一口：“净讲不吉利的。小飞雪如何样，另有你妈呢？”

黄莲好久收不到朋友的信了，只收到家里寄的，并且封口较着被拆开过。彭丽丽带来的信息无疑很及时。接下来的十几天，黄莲几次思虑的是，再下狱如何办？妈和小飞雪如何办？却想不出个花样来，就是不下狱，眼下不也顾不了妈和小飞雪吗？

这二老一小，走至矿部大楼前，恰好遇见顾燃与石明玉两人，进了伏尔加轿车，车子正在策动，山茶说，那两个进小车的，就是矿带领。黄莲妈眼蒙耳不聩，听了这话，跌跌撞撞跑到小车前面，“扑通”一声，双膝跪倒在地，头顶上举着状子，喊：“黄莲冤枉呀黄莲冤枉！”

她从事情衣的口袋里取出牛皮纸袋，取了一撮烟丝，卷了支喇叭筒，点着了，吸着。

这场景恰是黄莲瞥见的，她不明白她妈为何跪在街心、跪在小车前，她仅看了一眼，就被拖下尾砂坝塞进了警车，绝尘而去。

如果是子虚的生命，它的逝去，值得悲伤吗？这类低质的花儿，能与那些带着芳香、带着露水、带着盛开过斑斓的缤纷落英相提并论吗？她又想。她将掌中的沙砾撒在一旁，悄悄将小白花从洞坑拈出来，又悄悄抖落掉它身上的沙砾。

她抓了一把沙砾，握着，举在洞坑的上方，再渐渐伸开掌，沙砾呈直线细细漏下来，将小白花埋了小半截。她把小白花种在了沙砾上，结扎纸花用的线绳是它的根，埋在沙砾里，白纸花瓣沉浸在有些潮湿的氛围中。

山茶上前去扶黄莲妈，黄莲妈竟抬不起腿来了，头一歪便倒在山茶肩上，不省人事了。有个年青仔走过来，说，送病院？我来背！山茶说，送病院。

彭丽丽奉告他的第一个动静，倒是好动静。北京和省里来了人调查医专阿谁被当作现行反反动杀了的教员宋耀庭的环境，传闻能够要昭雪。黄莲一听一颗心便收缩起来，忙问曾与她同监的宋耀庭的老婆谢雪梅如何了？彭丽丽说，谢雪梅在劳改农场担水浇菜的时候，不慎掉到水塘里淹死了，传闻也要重新检查。黄莲望着天空没说话，她见浓云处竟呈现了一道亮光的豁口，就产生了遐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