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君问归期未有期（一）[第1页/共2页]

屏气凝神，呆呆地立在风口，又不知畴昔了好久，方从冷傲中回魂。

脚下亦是不觉地趔趄，小小的身子东倒西歪的，仿佛运粮河边仪仗般沿岸而伏的芦苇。

不觉地阖了阖眼，心下稀有儿，又缓缓跟上两步，道理当中料想以外，长江大河般的山风在六合间奔腾，充塞着穹庐，嘴歪眼斜，灵璧圆团团的喜庆小脸儿刹时跑偏，就连鼻孔都不普通凹凸，难怪一口气上不来。

紧攥着两个胖乎乎的小拳头立在胸前，又蹦了两蹦，方才憋出一句：“真是绝了诶！”

不过寸步，不及站定，额前的齐平刘海仿佛“嗖”地蹿上了筋斗云，上天上天。

呼吸悠长的灵璧扇了扇纤长的睫毛，缓缓展开运粮河水般碧清的眸子，喃喃自语：“倒是很有两分‘我欲乘风归去’的气度……”

亦如江南人水色造化的柔韧。

撑篙，摇橹，抬索，扬帆，温存的运粮河水喧闹起来，有风涛之险，但无人惊畏。

未干墨点儿般漾着水意的双眸中，是几欲溢出的倾慕。

“嗨咋嗨咋……嗨咋嗨咋……”

又有几不成闻的呢喃被丢进风中，骨碌骨碌地翻着跟头，捞过来谛听，似是甚的“先师保佑……”

只颀长的远山眉缓缓翻过两座山……若风再大些，她说不得真能振翼遨游，飘到东，飘到西，最好能飘到运粮河的绝顶……恰美意里仍旧惦着“共剪西窗烛”。

在这大到一座山小到一块石头都是圆润小巧模样的平原上，如许高耸嶙峋的面孔，亦来源于土质的造化。

从心头淌过，从无痕，到有迹。

一个寒噤沿着她的脊梁直流下去，哪还管甚的仙家气度。

不觉地对峙着，也不晓得畴昔了好久，跟着“喔啰啰……”的唤风号子渐次降落下去，就跟换了个风似的，突然敛住火爆脾气，和顺地叫民气不足悸。

氤氲着潮湿水汽的鲤鱼风裹挟着亲热的水腥气，叫人忍不住想要掬一捧来尝。

半山腰间挂着青涩果实的老柿树下，发梳髽鬏的灵璧伸长了脖子，盯着一个懒腰欣欣然挑出崖壁的苍劲老枝，暗自入迷。

回黄转绿的桑林这头，石塘村枕山栖水，错落有致的房舍散落在空濛的山色间。

“糟糕”一声，灵璧一拍脑门，又顶风打了声号召：“你们玩儿，我先归去啦！”就拎起粗裙往身后掩在橙黄橘绿之间的石墙瓦舍奔去。

“咦？”灵璧睁大了双眸，先生这是怎的了？

达成所愿，不免欣喜若狂。

高凹凸低的灰瓦，错错落落的石墙，柳门，竹巷，野草，青苔，另有身后不算丰茂的石塘山，飘漂渺渺的云，同那散不开的雾。

山风满谷，云始淡，雾始轻，淈泥扬波，激越昂扬的上滩号子拔地而起，直欲破空而去。

竟然壁陡的河岸就如许日复一日的冷静蓄力，乘机而动，但有河水拍岸，就要迎头赶上去，卷起雪千堆，借此机遇重见天日。

没出息地醉在脉脉西风中的小仙女儿仿若浑身毛孔都被翻开了，无一处不畅快。

浑身三万六千个毛孔都在作劲儿，吃奶的力量都用上了，才算勉强扎住了脚根，摇扭捏摆地稳住了身形，又忙不迭地安抚手里猎猎作响的粗裙：“乖啊，温馨！”

歪着小脑袋蹭了蹭密密围住她的山风，眼睛眯着笑。

遐思悠远的唤风号子荡开清泠泠的波纹，水势盈盈欲泼，所谓的河床被挤成荏弱的两条，仿若一个不留意，就会漫过一夜雪满头的丛丛芦苇，溢入两岸染过色的棉田桑林中去。

也许先得落地……

再没想到夙来瑰丽多情的四六骈文，竟能同亲野韵致的号子俚调如许调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