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匡超人高兴长安道牛布衣客死芜湖关[第1页/共5页]
话说匡超人看了款单,顿时面如土色,真是“分开两扇顶门骨,无数凉冰浇下来”。口里说不出,自心下想道:“这些事,也有两件是我在内里的,倘若审了,根究起来,如何了得!”当下同景兰江别了刑房,回到街上,景兰江道别去了。
匡超人取定告终,也便清算行李上船。当时先包了一只淌板船的头舱,包到扬州,在断河头上船。上得船来,中舱先坐着两小我。一个老年的,茧绸直裰,丝绦朱履,一其中年的,宝蓝直裰,粉底皂靴,都戴着方巾。匡超人见是衣冠人物,便同他拱手坐下,问起姓名。那老年的道:“贱姓牛,草字布衣。”匡超人闻声景兰江说过的,便道:“久仰!”又问那一名。牛布衣代答道:“此位冯先生,尊字琢庵,乃此科新贵,往京师会试去的。”匡超人道:“牛先生也进京么?”牛布衣道:“小弟不去,要到江上边芜湖县处所寻访几个朋友,因与冯先生相好,偶尔同船。只到扬州,弟就告别,另上南京船,走长江去了。先生仙乡贵姓,今往那边去的?”匡超人说了姓名。冯琢庵道:“先生是浙江选家。尊选有好几部弟都是见过的。”匡超人道:“我的文名也够了。自从那年到杭州,至今五六年,考卷、墨卷、房书、行书、名家的稿子,另有《四书讲书》、《五经讲书》、《古文选本》……家里有个账,共是九十五本。弟选的文章,每一回出,书店定要卖掉一万部,山东、山西、河南、陕西、北直的客人,都争着买,只愁买不到手。另有个拙稿是前年刻的,现在已经翻刻过三副板。不瞒二位先生说,此五省读书的人,家家昌大的是小弟,都在书案上,香火蜡烛,供着‘先儒匡子之神位’。”牛布衣笑道:“先生,你此言误矣!所谓‘先儒’者,乃已经归天之儒者。今先生尚在,何得如此称呼?”匡超人红着脸道:“不然。所谓‘先儒’者,乃先生之谓也!”牛布衣见他如此说,也反面他辩。冯琢庵又问道:“操选政的另有一名马纯上,选手何如?”匡超人道:“这也是弟的老友。这马纯兄理法不足,才华不敷,以是他的选本也不甚行。选本总以行动主,如果不可,书店就要亏蚀。唯有小弟的选本,外都城有的。”相互谈着。过了数日,不觉已到扬州。冯琢庵、匡超人换了淮安船,到王家营起旱,进京去了。
立心做名流,有志者事竟成;偶然整故里,创业者成难守。
那日定更时分,老衲人晚课已毕,正要关门,只见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厮,右手拿着一本经折,左手拿着一本书,进门来坐在韦驮脚下,映着琉璃灯便念。老衲人不好问他,由他念到二更多天,去了。老衲人关门睡下。次日这时候,他又来念。连续念了四五日。老衲人忍不住了,见他进了门,上前问道:“小施主,你是谁家后辈?因甚每晚到贫僧这庵里来读书,这是甚么原因?”那小厮作了一个揖,叫声“教员父”,叉手不离方寸,说出姓名来。只因这一番,有分教:
匡超人闻声了这些话,止不住落下几点泪来,便问:“后事是如何办的?”匡大道:“弟妇一倒了头,家里一个钱也没有,我店里是腾不出来,就算腾出些须来,也不济事。无计何如,只得把预备着娘的衣衾棺木都把与他用了。”匡超人道:“这也罢了。”匡大道:“装殓了,家里又没处停,只得权厝在庙后,等你返来下土。你现在来得恰好,作速清算清算,同我归去。”匡超人道:“还不是下土的事哩。我想现在我另有几两银子,大哥拿归去,在你弟妇厝基上替他多添两层厚砖,砌的坚毅些,也还过得几年。方才老爹说的,他是个诰命夫人,到家请会画的替他追个像,把凤冠补服画起来,逢时遇节,供在家里,叫小女儿烧香,他的灵魂也欢乐。就是那年我做了家去与娘的那件补服,若本家亲戚们家请酒,叫娘也穿起来,显得与世人分歧。哥将来在家,也要叫人称呼‘老爷’,凡事立起体统来,不成本身倒了架子。我将来有了处所,少不得连哥嫂都接到任上共享繁华的。”匡大被他这一番话说得目炫狼籍,浑身都酥了,一总都依他说。晚间,郑家备了个酒,吃过,同在郑家住下。次日上街买些东西。匡超人将几十两银子递与他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