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匡秀才重游旧地赵医生高踞诗坛[第1页/共5页]
匡超人同太公商讨,不磨豆腐了,把这剩下来的十几吊钱把与他哥,又租了两间屋开个小杂货店。嫂子也接了返来,也不分在两处吃了,每日寻的钱家里川资。忙过几日,匡超人又进城去谢知县。知县此番便和他分庭抗礼,留着吃了酒饭,叫他拜做教员。事毕回家,学里那两个门斗又下来到他家说话。他请了潘老爹来陪。门斗说;“学里老爷要传匡相公去见,还要进见之礼。”匡超人恼了,道:“我只认得我的教员!他这教官,我去见他做甚么?有甚么进见之礼!”潘老爹道:“二相公,你不成如许说了。我们县里老爷虽是教员,是你拜的教员,这是私交。这学里教员是朝廷制下的,专管秀才,你就中了状元,这教员也要认的。如何不去见?你是个寒士,进见礼也不好争,每位封两钱银子去就是了。”当下商定日子,先打发门斗归去。到那日。封了进见礼去见了学师返来,太公又叮咛买个牲醴到祖坟上去拜奠。
那一日,正从坟上奠了返来,天气已黑。刚才到家,潘保正走来向他说道:“二相公,你可晓得县里老爷坏了?本日委了温州府二太爷来摘了印去了。他是你教员,你也该进城去看看。”匡超人次日换了素服,进城去看。才走进城,那晓得百姓要留这官,鸣锣罢市,围住了摘印的官,要夺回印信,把城门明白日关了,闹成一片。匡超人不得出来,只得返来再听动静。第三日,听得省里委下安民的官来了,要拿为首的人。又过了三四日,匡超人从坟上返来,潘保正迎着道:“不好了,祸事到了!”匡超人道:“甚么祸事?”潘保正道:“到家去和你说。”当下到了匡家坐下,道:“昨日安民的官下来,百姓散了,下属叫这官密访为头的人,已经拿了几个。衙门里有两个没知己的差人,就把你也密报了,说老爷待你甚好,你必然在内为头要保存。是那边冤枉的事!现在上面还要密访,但这事那边定得!他若访出是实,恐怕就有人下来拿。依我的意义,你不如在外府去遁藏些时,没有官事就罢,如有,我替你保持。”
匡超人背着行李,走了几天水路,到温州乘船。那日没有便船,只获得饭店权宿。走进饭店,见内里点着灯,先有一个客人坐在一张桌子上,面前摆了一本书,在那边悄悄的看。匡超人看那人时,黄瘦面皮,稀稀的几根胡子。那人看书入迷,又是个远视眼,未曾见有人出去。匡超人走到跟前,就教了一声“老客”,拱一拱手。那人才立起家来为礼,青绢直身,瓦楞帽子,像个买卖人模样。两人叙礼坐下。匡超人问道:“客人贵乡贵姓?”那人道:“鄙人姓景,舍间就在这五十里外。因有个小店在省会,现在往店里去,因无便船,权在此住一夜。”瞥见匡超人戴着方巾,晓得他是秀才,便道:“先生贵处那边?贵姓大名?”匡超人道:“小弟贱姓匡,字超人,敝处乐清。也是要往省会,没有便船。”那景客人道:“如此甚好,我们明日一同上船。”各自睡下。
浦墨卿道:“三位先生,小弟有个疑问在此,诸公大师参一参。比如黄公同赵爷普通的年、月、日、时生的,一其中了进士,倒是孤身一人,一个倒是子孙合座,不中进士。这两小我,还是那一个好?我们还是愿做那一个?”三位未曾言语。浦墨卿道:“这话让匡先生先说。匡先生,你且说一说。”匡超人道:“‘二者不成得兼’,依小弟鄙意,还是做赵先生的好。”世人一齐鼓掌道:“有理有理!”浦墨卿道:“读书毕竟中进士是个结局,赵爷百般好了,到底差一个进士。不但我们说,就是他本身内心也不欢愉的是差着一个进士。现在又想中进士,又想像赵爷的全福,天也不肯!固然人间也有如许人,但我们现在既设疑问,若尽管说要合做两小我,就没的难了。现在依我的主张;只中进士,不要全福;只做黄公,不做赵爷。但是么?”支剑峰道:“不是如许说。赵爷虽差着一个进士,现在他至公郎已经高进了,将来名登两榜,少不得封诰乃尊。莫非儿子的进士,当不得本身的进士不成?”浦墨卿笑道:“这又不然。先年有一名老先生,儿子已做了大位,他还要科举。厥后点名,监临不肯收他,他把卷子掼在地下,恨道:‘为这个小牲口,累我戴个假纱帽!’如许看来,儿子的到底当不得本身的!”景兰江道:“你们都说的是隔壁账。都斟起酒来满满的吃三杯,听我说。”支剑峰道:“说的不是如何?”景兰江道:“说的不是,倒罚三杯。”世人道:“这没的说。”当下斟上酒吃着。景兰江道:“众位先生所讲中进士,是为名?是为利?”世人道:“是为名。”景兰江道:“可晓得赵爷虽未曾中进士,外边诗选上刻着他的诗几十处,行遍天下,阿谁不晓得有个赵雪斋先生?只怕比进士享名多着哩!”说罢,哈哈大笑。世人都一齐道:“这公然说的快畅!”一齐干了酒。匡超人听得,才晓得天下另有这一种事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