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金锁记(8)[第3页/共5页]
霓喜一起深思,肩舆业已下山。梅腊妮叮咛一众尼僧先回修道院去,本身却待护送霓喜母子回家。霓喜说了声不劳相送,梅腊妮道:“送送不打紧。你说你孩子做衣裳多下来一块天蓝软缎,恰好与我们的一个小圣母像裁件披风,今儿便寻出来与我带去罢。”霓喜点头承诺。
肩舆看看走入闹市,倾斜的青石坂上被鱼估客桶里的水冲得又腥又粘又滑。街两边夹峙着影沉沉的石柱,头上是阳台,底下是人行道,来往的都是些短打的黑衣人。贫民是玄色的;贫民的孩子,贫民的糖果,贫民的纸扎风车与鬓边的花倒是最光鲜的红绿――再红的红与他们那粉红一比也失了一色,那粉红里仿佛下了毒。
“夜晚下山,恐有不便。”霓喜道:“路上有巡警,还怕甚么?”
“一年四时满街卖的东西,甚么稀少?我看它,熟是没熟,大也不会再大了。”
姑子们笑道:“奶奶你不晓得,为了防强盗,驻扎了些印度巡捕,这现在我们又得防着印度巡捕了!”
她托在手上的戒指,是一只独粒的红宝石,有指甲大。他在她一旁坐下,道:“可别再丢了。再丢了可不给你找了。”霓喜小声道:“我那只是翠玉的。”米耳先生道:“你倒不放风雅些,说:今后你在椅子缝里找到了,你本身留下做个记念罢。”
“别客气了。我那大女儿就是你一手教出来的。”梅腊妮背向着他们坐在琴凳上弹将起来。米耳先生特地点了一支烦复的三四折乐曲,本身便与霓喜坐在一张沙发上。那墙上嵌着乌木格子的古英国式的厅堂在烛光中像一幅暗淡的铜图,只要玻璃瓶里的几朵朱红的康乃馨,仿佛是浓浓的着了色,那红色在昏黄的照片上直凸出来。
铁烈丝一到便催开饭,几其中国姑子上灶去了,本国姑子们便坐在厅堂里等待。吃过了,铁烈丝睡午觉去了,梅腊妮取出一副纸牌来,大师斗牌消遣,霓喜却闹着要到园子里去看看。梅腊妮笑道:“也没见你――路上怕晒黑,这又不怕了。”霓喜站在通花圃的玻璃门口,取出一面铜脚镜子,斜倚着门框,拢拢头发,摘摘眉毛,剔剔牙齿,左照右照,镱子上反应出的白闪闪的阳光,只在隔壁人家的玻璃窗上霍霍转。
转得没意义了,把孩子抱过来叼着嘴和他说话,扮着鬼脸,一声呼哨,把孩子吓得哭了,又道:“莫哭,莫哭,唱出戏你听!”
霓喜笑道:“那么,甚么时候你们不吃酒呢?”米耳先生想了一想道:“早餐之前我是立下了端方,一滴也不入口的。”
米耳先生道:“找到了。你拿甚么谢我?”霓喜更未几言,劈手夺了过来,一看不觉啊呀了一声,悄悄隧道:“这算甚么?”
那铁烈丝已是不顶用了,梅腊妮正在丁壮有为的时候,胖大身材,刀眉笑眼,八面小巧,领着霓喜看屋子,公然精美,一色方砖铺地,绿粉墙,金花雪地磁罩洋灯,竹屏竹,也有两副仿古劈竹春联匾额;家具虽是杂凑的,却也齐备。霓喜赞不断口。
世人把一个年纪最大的英国尼姑铁烈丝往里搀。铁烈丝个子小而肥,白包头底下暴露一张燥红脸,一对实心的蓝眸子子。如果洋娃娃也有老的一天,老了以后便是那模样。别墅里养的狗蹿到人身上来,铁烈丝是英国人,却用法文叱呵道:“走开!走开!”那狗并不睬会,铁烈丝便用法文谩骂起来。有个年青的姑子笑道:“您老是跟它说法文!”铁烈丝直着眼望着她道:“它又不通人道,它如何晓得英国话?”小尼与花匠抿着嘴笑,被梅腊妮瞅了一眼,方才不敢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