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金锁记(7)[第1页/共5页]
正乱着,上面伴计在楼梯口叫道:“二姑,老板上楼去了。”
雅赫雅不答。霓喜蹲下身去,就着浴盆里的水搓洗毛巾,喃喃骂道:“是哪个贼囚根子在你跟前嚼舌头,血口喷人?我把这条性命同他兑了罢!”雅赫雅侧着头瞅着她道:“你猜是谁?”霓喜道:“你这是诈我是不是?待要叫我不打自招。你就打死了我,我也还不出你一个名字!”雅赫雅呵欠道:“今儿个累了,不打你,只顾打呵欠。你去把饭端上来罢。”
霓喜小时候受了太多的折磨,初来的几年还觉描述蕉萃,个子也肥大,垂垂的更加出落得长大斑斓,脸上的色彩,红的红,黄的黄,像搀了宝石粉似的,分外鲜焕。闲时在店门口一站,把里里外外的人都招得七颠八倒。唯有雅赫雅并未曾对她刮目相看。她受了雅赫雅的气,独一的保持她的自负心的体例便是随时随地的调情――在色情的圈子里她是个强者,一出了那范围,她便是人家脚底下的泥。
雅赫雅的绸缎店是两上两下的楼房,店面上的一间正房,雅赫雅做了寝室,前面的一间分租了出去。最基层的地窖子倒是两家共用的,黑压压堆着些箱笼,本身熬制的成条的番笕,南洋捎来的红纸封着的榴莲糕。丈来长的麻绳上串着风干的无花果,盘成老粗的一圈一圈,堆在洋油桶上,头吊颈着熏鱼,腊肉,半干的褂裤。影影绰绰的美孚油灯。那是个夏季的傍晚,霓喜在地窖子里支了架子烫衣裳。三佃农家里的一个小伙子下来开箱子取皮衣,两个嘲戏做一堆,推推搡搡,熨斗里的炭火将那人的袖子上烧了个洞,把霓喜笑得前仰后合。
笑道:“那便如何是好?”霓喜背动手,垂着头,悄悄将脚去踢他的浴盆,道:“她劝我结婚。”雅赫雅道:“结婚么?同谁结婚呢?”霓喜恨得牙痒痒的,一掌将他打了个踉跄,差一点滑倒在水里,骂道:“你又来怄人!”雅赫雅笑得格格的道:
雅赫雅笑道:“只怕你爬得太快了,我跟不上!”霓喜撇了撇嘴,笑道:“还说跟不上呢?你现在开着这爿店,连个老妈子都雇不起?甚么粗活儿都是我一把儿抓,把个老婆弄得黑眉乌嘴上灶丫头似的,也叫人笑话,你枉为场面上的人,这都不晓得?凭你这份儿聪明,也只好关起门来在店堂里做脑筋罢了。”雅赫雅又伸手吊住她的脖子,仰着脸在她腮上啄了一下,昵声道:“我也不要做脑筋,我只要做你的心肝。”霓喜啐道:“我是没故意肝的。”雅赫雅道:“没心肝,肠子也行。
霓喜二十四岁那年又添了个女儿,抱到上帝教修道院去领了洗,取名瑟梨塔,连那大些的男孩也一并带去受了浸礼。
霓喜承诺了一声,把熨斗收了,拆了架子,叠起架上的绒毯,趿着木屐踢踢沓沓上去。先到厨房里去拎了一桶煤,带到楼上去添在火炉里,问雅赫雅道:“今儿个直忙到上灯?”雅赫雅道:“还说呢!就是修道院来了两个葡萄牙尼姑,剪了几丈天鹅绒做圣台上的帐子,又嫌贵,硬叫伴计把我请出来,跟我攀友情,唠叨了这半天。”霓喜笑道:“削发人的钱,原不是好赚的。”雅赫雅道:“我还想赚她们的哩!不贴她几个就好了,满口儿仁义品德,只会白嚼人。那梅腊妮师太还说她熟谙你呢。”霓喜哟了一声道:“来的就是梅腊妮师太?她侄子是我大姐夫。”雅赫雅道:“你才来的时候也没传闻有甚么亲戚,这会子就不清不楚弄上这些牵牵绊绊的!底下另有热水没有?烧两壶来,我要沐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