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画[第1页/共2页]
施远茂立在屋子中心,敞亮的灯光把四周的陈列照得清清楚楚,他的目光从几排高架和贴墙的书厨上一一扫过,然后走到离他比来的一排高架前翻找起来。
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明智地闭上了嘴。
陈腐的经史子集、笔法青涩的书画、翻起毛边的诗词话本、缺角的印章、养蝈蝈的葫芦筒……
浅显的桃花图,花瓣上的红色已经淡褪,右上角题着一首诗,笔迹在泛黄的画纸上仍显清丽隽秀。
“老爷,崔阁老和几位大人筹办告别,说您有客人要接待的话,就不必相送了。”门外响起小厮的通禀。
“你先吃吧,我去一趟阅微斋。”施远茂步下门前的台阶,直接穿过天井朝外走去。
罪孽吗?
他在过往几十年的人生中经历过很多,家宅狼籍、改朝换代、宦海沉浮、中年丧子、香火无继……
忘了它的存在,天然也忘了扔。
他部下微顿,单膝跪在拉开的抽屉前,把木匣子拿了出来,悄悄拂去上面的薄灰,掀起搭扣翻开匣子。
曾姨娘盯着他背手远去的身影,感到非常迷惑。
他没有说话,只是盯着那幅画。
要弄死一个牢里的犯人很轻易,但要把一个大活人从牢里神不知鬼不觉地带出来就难了,何况还得让杀他的人信赖他确切是死了。
这画还留着呢?
施远茂坐在太师椅上,盯着面前画架上挂着的一幅画,神采安静,目光幽深。
即便如此,施远茂仍旧晓得戚伯想问甚么。
戚伯朝他点点头,抬手叩门,喊了声“老爷”。
有些东西并不是他特地留着,他只是忘了。
“出去。”
戚伯躬身行了个礼,视野落在那幅画上。
“我不是让你救薛恪,我是让你了偿你和你们施家犯下的罪孽。”
明智奉告他,幼年时的风花雪月不过是他广漠人生中的惊鸿一瞥,不值得追思沉沦。
阅微斋在东路的东北角,按族中的常例,这里的双清院、浣花院、春在堂等院落是家主的后代所居,但施远茂无子,独一的女儿出嫁已有二十年,是以这片的房屋始终闲置着,除了安排洒扫的下人,根基没人来这儿。
黑暗中,他的神采有半晌怔忡。
他顿住脚,等着听叮咛。
戚伯应诺,正要退下,却听施远茂又道:“另有……”
这间书房里存放的都是他年青时的用物,他翻捡着那些东西,寻遍每个抽屉架格。
*
施远茂仍旧坐在窗前的太师椅上,从他这个位置刚好能瞥见窗外影影绰绰的花木,以及夜幕来临前天涯最后一片暗红的火烧云。
一些早已被光阴埋葬的旧事,仿佛一波波潮流,从影象的深海中徐缓而持续不竭地回溯而来。
戚伯自小在施远茂身边奉侍,见证了他从少年到老年的人生过程。能够说,全部青竹巷与施远茂最熟谙和密切的人,不是他的妻妾弟女,而是奉侍了他一辈子的戚伯。
这么一想,内心倒是松泛了很多,嘴边的话也能说出口了:“让人去福建看看她的近况吧。”
她是大夫人搬去别院前为施远茂纳的妾室,只晓得阅微斋曾是施远茂的小书房,自他执掌青竹巷后就闲置了,内里放的都是些用不着的旧物。
从葆真院出来,施远茂穿过花圃上了通往东路的甬道。
大抵是人上了年纪,不免轻易伤春悲秋,感念旧事吧。
一卷画轴悄悄地躺在内里。
“晓得了。”
戚伯愣了愣,才明白过来“她”是指谁。
布衣老主子曾姨娘口中得知施远茂的去处,仓促寻来阅微斋。
很多别人不晓得的奥妙,戚伯晓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