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6章 女帝师五(71)[第2页/共5页]
我嘲笑道:“先帝哑忍半世,勉强做上太子。才即位五年,方才做了爹爹。他好端端去畋园打猎,却糊里胡涂地被人暗害了。若不是薛景珍,不是绿萼,不是施大人、董大人,不是你与刘钜,他便饮恨鬼域,永久衔冤。高氏、曹氏与朱云都已偿命,也该轮到他们伉俪了。”
我远了望着,忽觉从未有过的轻松与虚茫。如此激烈的悲爱好憎,于我已是悠远的梦境。琉璃罩中的大千天下,今后再不与我相干。“生也不为娱,亡也不知戚”[144],我的人生,已近结束。而承平元年,才方才开端。
我赶紧让了开去。启春看也不看我,腿一软,伏倒在榻上,用无缺的左手握住高旸的指尖。尚未开言,已气堵声噎,泪如雨下。忽见她胁下有一点赤红似焰火突然洇出天空,一点又一点,迅疾连成一片。她似是无觉,自顾哀哭。自我识得启春,还从未见她如此悲伤。我本无泪,听她的泣声,竟也有些心伤了。
女医照实道:“启禀娘娘,陛下为铅弹所击中,自腰至肩七颗,腰身以下两颗。外创太重,内腑亦大损,脉息微小,只怕……”
银杏恍然,退了半步:“是……奴婢冒昧了。”
夜深了。汴城灯火漫漫,出现清杳的光雾。穹顶四合,密不通风,银汉迢迢,星光熠熠。是多么魅惑的夜色,结发佳耦还是年青力壮,床几之间,十指相扣,坐揽江山无余。
我蹙眉道:“铅弹?”说罢转头望了一眼姜敏珍。
银杏提着灯换了浓茶上来,迷惑道:“都如许晚了,中宫那边如何还没有动静?”
姜敏珍道:“娘娘在瞧甚么?”
我一面跨入椒房殿,一面问道:“到底出甚么事了?皇上与皇后如何了?”
正说着,忽听有人打门。银杏身子一颤,几乎从地上跳了起来:“奴婢去开门。”
我淡淡道:“封大人数度起落,明知当今不喜好他,还肯入京为官,天然是想做些事的。彻夜有事,他怎能不等?”说着将纸片塞入封套,银杏揭开薄胎灯罩,热气涌出,纸封被吹得稍稍一歪,随即被舌焰吞卷,一寸一寸化成了灰烬。我将它丢入无水的瓷盂中,火光照亮内壁的鱼纹,鼓胀的双眼现出很多活泼的神采。
我一哂:“谁说我要奉告他了?”
东偏殿燃了很多炭火,非常炎热。高旸被血渗入的寝衣并止血的棉布被抛在一旁,身上腿上到处是伤。女医正指导宫人按住伤处止血。因失血过量,高旸面色惨白。
沈太妃薨逝后,我在侯府养病,华阳仗着一身技艺,涉险入京寻觅刘钜。我恨她孤负了睿王的苦心,恨她耽于情爱不顾身家性命,忍不住出言调侃——“幸亏殿下还是太宗天子的女儿!一身技艺,只为逾墙入室,掳人劫财?还是墙头瓦上,与人幽会?”
我问道:“龙体如何?”
我走出寝殿,坐在凤座下首。姜敏珍命人奉茶,又唤了几个小内监在门首,恭恭敬敬道:“现在帝后重创,社稷垂死,还请贵妃娘娘做主。”
不是火器,是机栝。火器不成能近间隔射出那么多弹子,同时打遍周身。我冷冷向女医道:“你们不是会缝合么?”
我不睬她,又往寝殿的纱橱中看望启春。启春亦昏倒不醒,肋下被划了长长一道伤口,皮肉翻起,暴露白森森的肋骨,形状甚是可怖。右手被利刃削去了三根手指,已被包扎安妥。女医正忙着止血,一面转头催热水与桑白皮线。
姜敏珍满头大汗:“奴婢即使胡涂,还不敢私行惊了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