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3章 女帝师五(48)[第4页/共4页]
芸儿道:“反倒是我的皇儿还要烦姐姐顾问,不求繁华繁华,只求先帝一脉,能留一线。”
出宫后,我便出了城,往仁和屯居住。父亲和芳馨墓前的菊花丛,才几日无人打理,便生了好些杂草。闲着也是无事,因而换上一身短衫,挽起袖子,亲身将野草除尽。起家昂首,已是落日满天。流霞拂过父亲的墓碑,照进槐树林的深处,在我看不见的处所,朱云的肉身已化作白骨。脊骨截断之处,排泄青锋的森冷无情。
殿中只余我和芸儿两人。手内心另有湿漉漉的奶香,乳母的拨摆荡鼓的声音清楚得像长夜不眠的更漏。不待我问出口,芸儿便答道:“玉机姐姐,介弟是我写密信向施大人告密的。你若怨我,我不怪你。”
“现在我获咎信王,被困在宫中寸步难行,只怕命不悠长。”芸儿不过二十二三岁,合法妙龄,提及存亡却有历经沧桑的淡然恐惧。我正要禁止她作此不祥之语,忽而想起她曾经在御史台南狱历颠末炼狱般的折磨,存亡之事早已在她的脑海中百转千回,她既肯说实话,我又何必籍词虚慰?只听她又道:“若我不在了,姐姐能代我好生照看皇儿么?不怕姐姐恼,我晓得姐姐身子不好,那就把皇儿当作本身的孩子来教养,好不好?”
芸儿一身白衣,还是以轻纱覆面。小臂上一道道横纹褶皱,显是方才放下衣袖,裙上沾了水渍,洇出几点暗青色。长发随便绾着,几丝碎发贴在颈后。
“恩德”二字,她说得沉缓。我晓得,这“恩德”毫不是我当年善待她与教她读书的恩德。“太后言重,微臣愧不敢当。”
芸儿孔殷道:“姐姐肯承诺我么?”
小宫女捧了铜盆来浣了手,我摘下小指上的宝石戒指,拿银剪齐根断去一双半寸长甲,方才谨慎翼翼地接太高朏。高朏却不乐在我怀中,一扭身又扑向母亲。芸儿柔声道:“皇儿让玉机姑姑抱一抱,玉机姑姑疼皇儿。”
绿萼和银杏捧着铜盆与手巾过来奉侍,高旸一面浣手一面笑道:“在想甚么,一会儿欢乐,一会儿忧愁。”
高朏仍然扭着身子向母亲伸出双手。芸儿用心退了一步,高朏叫了一会儿,终究大哭起来。芸儿忍着眼泪看他哭了两声,这才接太高朏,乳母上前拭泪,一面做鬼脸逗高朏笑。好一会儿,高朏止住了哭声,伏在母亲的肩头一动不动。芸儿轻拍高朏的背,在凤座下缓缓踱步,不一时便将孩子哄睡着了,这才命乳母抱下去。
我含泪道:“微臣惶愧,直至本日才进宫向皇太后存候,实是罪该万死。”
辞出正殿,芸儿立在柱下望着我走出十数步,这才回身进殿。值房中的两个老宫女早早迎候在宫门边,见我走近,两人一道上前施礼:“奴婢恭送君侯。”这两个老宫女甚是眼熟,并不是章华宫惯常奉侍的。此中一个长脸三角眼的宫女最是沉不住气,目光不竭在我和绿萼之间瞄来瞄去。绿萼不明其意,被她看得久了,心头生出恚怒,双颊微红。
哪怕高旸并不信赖芸儿,哪怕她弄巧成拙,哪怕她扳连我丢了性命,我也不会怨她。我早已晓得她的企图,本觉得淡淡听过,略略问过也就罢了,谁知她一提起,我还是酸鼻。章华宫多高旸的耳目,我不敢非常透露,因而顺势跪下,感泣道:“朱云弑君,十恶不赦,微臣感宗族之罪,焦首痛心,五脏煎沸。赖皇太后仁圣明断,微臣方能暂延残息,微臣伏仰天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