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女帝师一(2)[第4页/共4页]
我掩口笑道:“本来并不是为了看我,都是为了听故事。”
正闹着,玉枢用竹盘盛着四只德清窑白瓷茶盏走上前来。雪亮的茶盏中漂着几片新茶,娇绿点点,煞是动听。玉枢一边奉茶,一边笑道:“茶虽算不得好,倒是今春的新茶,恭请世子与亭主咀嚼。”
穿过后院北门,便是一条狭长的甬道。甬道北墙后是管家仆人居住的院落,隔着南墙是公主府的后院与花圃。我们一家就住在甬道最西端的大院中,院中有一棵梨树,是最僻静的地点。
少顷,玉枢走出院中,本来已不知不觉到了柔桑亭主放学的时候。她没有瞥见我,径直走入屋子,取了一只秘色大磁盘和便宜的竹柄小花帚出来。此时她已换了一袭缥色衣裙,如被东风方才染绿的新叶,犹带着初萌的羞怯。裙角连绵无边的缠枝蔓草,跟着她的脚步,渐渐缠住我的呼吸。她鲜明穿戴我的隐翠。罗裙翩然,玉枢在树下扫起满地落花。
忽听柔桑娇声道:“玉机姐姐,我都有好几日没见你了,好轻易我让表哥带我来,你只顾着和他说话!”
我犹疑半晌,鼓起勇气道:“启禀殿下,这是奴婢的母亲亲手做的,奴婢……想穿戴它入宫。”话一出口,又不由悔怨。
我晓得熙平长公主对女儿期许颇高,偶然不免管束得严些,柔桑为此常向我们抱怨。我瞟了一眼高旸:“世子怎能将亭主带到这里来,也未几叫几小我跟着。”
我知名火起:“天家之事,不成妄议。世子是孝敬守礼之人,还是快去前面存候吧。”不待他说话,我低头退步,回身拜别。
冬去春来,时气渐暖,院中的梨树已兴旺绽放。碎玉纷繁,琼屑飘飘,打上来的井水常飘着几片花瓣。雨后晴和,我坐在窗边闲闲翻着一卷书,见昨夜还高高在上的梨花在风雨中密密落了一地,不由生出一丝“高岸为谷,深谷为陵”[4]的沧浪寥落之感。
长公主还是坐下,向我诚心道:“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明春若能当选,是头一层福分,若能奉侍皇后所生的二皇子,更是天大的造化。孤让你着紫,是为了合皇后的眼缘,好去奉侍嫡子。那些庶孽之子,你大可不必放在心上。”
高旸这才徐行而入。自从前次在甬道一别,我和他足有三个月没见。他又高了一些,两颊冒出零散痘点,一张脸脱去了稚气的表面,圆湛中微露棱角。一身竹纹长衣,腰下丝绦万缕,风采翩翩,悠然闲适。我和玉枢赶紧上前见礼。
心中又一沉。我着隐翠的目标,公然被长公主看破了。因而忙跪下,“奴婢擅作主张,实是罪该万死。”
长公主却不活力,柔声道:“孤晓得朱嫂子技术好。只是有一件事你要明白。入宫应选女官的,多是京中王谢之女。你的出身虽低,却不能丢了长公主府的颜面,穿戴自不能与其他公侯蜜斯们差得太远。隐翠虽好,失于薄弱。”说着向慧珠使个眼色。
穿堂风吼怒而来,猛地撞入怀中。我合起大氅,抱臂低头疾走,俄然脚下一滑,人今后仰倒。目睹要一跤跌倒,忽觉背内心一只温软的手掌又轻又稳地托住了我。
思路烦乱而沉重,脚步亦越来越慢。新年里下了大雪,甬道两边高高堆起的雪,白日熔化,夜晚又固结成冰,被人一通乱踩,成了灰玄色。我谨慎翼翼地走着,浑身生硬。